哼!看四妹妹这牙尖嘴利的模样,身体想必是大安了!我还要赶着去给姑母请安,便不奉陪了!”
王照锦气得指尖都在发抖,再也待不下去,一心只想立刻冲到姑母面前,好好告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四妹妹一状,最好也让三表哥亲耳听听她那番“庶出论”!
王照月见她脚步匆匆地消失在影壁后,知道火候已到,也懒得再多费唇舌。
她心中惦记着更重要的事,那便是刚从兄长王玉昀书房“借”来的《太平寰宇记》手抄本,还等着她去研读呢。
吩咐小丫鬟将滚落满地的水晶珠子一颗不落地捡起来收好,王照月便带着秋桂沿着抄手游廊往回走。
廊下挂着精致的鸟笼,里面养着画眉,婉转鸣叫却驱不散秋桂眉间的忧色。她几度欲言又止,直到踏入王照月所居的小院“映月轩”,关上院门,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道:“四娘子……您方才那些话,莫不是,心里其实……不喜三表少爷?”
王照月心知肚明,秋桂作为林氏安排在她身边的大丫鬟,定会将方才花厅里的一言一行原原本本回报给她。为免林氏察觉她搅黄婚事的真实意图,她立刻转身,抓住秋桂的手腕,换上懊恼又委屈的神情。
“哎呀!秋桂姐姐你方才怎么也不拦着我点!我最恨三姐姐每次见面都要拿‘不擅琴棋书画、不懂诗词歌赋’这事来刺我!戳我心窝子!再说了……”
她眼圈微红,声音带上哽咽:“姑母若真有诚意,为何偏偏是替庶出的三表哥来?大表哥是嫡出,年纪也更长,不也尚未定亲么?而且你也瞧见了,昨晚灯下,三表哥盯着三姐姐看的眼神,眼珠子都快黏在她身上了!即便……即便他眼下应承了姑母不纳妾,可心里装着旁人,将来眼里又怎会有我半分位置?”
她越说越显得气苦,猛地甩开秋桂的手,佯作气冲冲地快步走到自己精致的雕花房门前,扬声唤门口侍立的一个穿着半旧青布衫子、扎着双丫髻的粗使小丫鬟:“小莲!发什么呆呢?快去瞧瞧碧桃和夏荷两位姐姐回来没有?让她们速来见我!”
“娘子回来了。”碧桃闻声,推开旁边用作茶水间的耳房门,和夏荷一块儿走了出来。
两人快步迎向王照月,碧桃眼尖,瞧见自家娘子气鼓鼓的模样,忙问道:“娘子这是跟谁置气呢?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说话间,她已伸手替王照月推开房门,目光却敏锐地梭巡向落后半步的秋桂。秋桂对上碧桃询问的眼神,无奈地苦笑一下,无声地用口型示意:“三娘子。”
“娘子消消气。”碧桃手脚麻利地从红泥小炉上温着的瓷壶里倒出一盏温热的沉香饮,奉到王照月手边。夏荷则默契地接过王照月手中那把精美的缂丝牡丹团扇,仔细收好。
碧桃见她接过饮子,才继续道:“娘子,您昨日吩咐奴婢们去扫听的事,我们悄悄问到了些消息,娘子现在可要听听?”
“说吧。”王照月啜了一口沉香饮,顺势在窗边的湘妃竹榻上坐下,装作气消了些的模样。
“奴婢先说吧。”夏荷率先开口,想哄主子开心。
“奴婢今早送燕窝去姑太太住的‘清晖苑’,特意寻了个相熟的姐姐闲聊了几句,那位姐姐说,‘三表少爷在府里可是出了名的孝顺听话,姑太太管教甚严,早在他三岁上,因怕他生身的周姨娘见识浅薄把他性子养歪了,硬是把他从姨娘院子里抱出来,挪到自己正院和嫡出的二表少爷一处起居教养,一个月只许他去看生母四回,多一回都不行,到了九岁上,又单独辟了院子给二表少爷和三表少爷住,就为着他们兄弟俩,能准时起身去赵氏家学进读。’”
碧桃赶忙在一旁补充道:“奴婢去时,姑太太刚领着三位表少爷给老夫人请了晨安回来,正厅里气氛可不大好,姑太太端坐上首,手里攥着把戒尺,正疾言厉色地训斥二表少爷和三表少爷昨晚在宴上‘饮酒失态’,二表少爷梗着脖子,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姑太太骂一句,他竟敢顶一句嘴,气得姑太太脸色铁青,倒是三表少爷,一直恭敬地垂手站着,边低声向姑太太告罪,说‘儿子知错,请母亲息怒’,边还悄悄拉扯二表少爷的衣袖,低声劝他‘二哥少说两句,莫再惹母亲生气’。”
王照月低垂着眼帘,盯着手中青瓷盏里琥珀色的茶汤,脸上表情淡淡的,仿佛波澜不惊。
碧桃和夏荷对视一眼,都以为小娘子还在为三娘子的事生气。
实则她在心下暗叹:这位三表哥被嫡母拿捏得如此之紧,言听计从,几乎毫无主见。她该如何才能撬动这块顽石,让他鼓起勇气反抗嫡母,主动拒了这桩婚事呢?
看来,光靠王照锦去告状还不够分量。她决定等王照锦把火点起来之后,自己再亲自去“添把柴”,扇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