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屡屡提及将来让她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令她心中倍感压抑烦闷。
大表哥成婚前已是这般想法,成亲之后,她还能踏出后宅经营店铺吗?
孟长洲见他二人之间气氛微妙,因初识也不便置喙。
他心底倒是极为赞同赵公子所言。
听闻赵公子十八岁便已中举,前途光明,赵公子之父——赵霁又高居杭州知州之位,王家在杭州城亦是豪富,这位王四娘子何苦一心要做个商户?
唉……这王四娘子虽聪慧貌美,却也未免也……过于“沾惹铜臭”了?
孟长洲自不敢将心中所想宣之于口,只能在心中暗暗替赵公子惋惜。
果然诗礼传家者,还是不宜择商户女为妻。
他想起去岁家中也曾想为其议婚,但被他以“大丈夫当先立身,再议成家”为由推拒了。
如今观赵公子境况,他心中更坚定了“将来万不可为丰厚嫁妆而娶商户女”的念头。
待到大夫为孟长洲包扎好伤口,他简单用了些赵子端遣下人送来的豆腐羹、笋丝馒头和酥黄独,便吩咐赵家下人撤下食案,无事勿扰。
他须得连夜翻阅账本,最好明日便能拟好密折,待过两日黄贯爪牙盘查稍懈,再寻机送出城去。
今日他能得此账本实属意外之喜,他早就听闻朱大贵在城中坊市经营着一家樊楼(青楼),这樊楼不接外客,专供杭州城内的勋贵、官吏及富商私下聚会之用。
他心疑此乃朱大贵勾连官吏的场所,便欲潜入探查线索。
今日他乔装掩面,自樊楼屋顶潜入,摸进一间空室,正欲行动,突闻脚步声伴着灯笼光亮逼近。
他屏息凝神,悄然蹲下,就地一滚,倏地藏入床榻之下。
不想进来的两人,竟是樊楼的账房先生与管事婆子。
“今日陈制置使所收银两,可都记清楚了?”
“那是自然,每一笔送出的银两,账本上都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好!明日夫人要来查账,她因王家小娘子拒婚之事,近日颇不痛快,咱们莫要触她的霉头。”
“我省的,只是那王家小娘子未免太不识抬举了,以朱家在杭州的权势,她一个商户之女……”
“噤声,主人家之事,岂是你我能置喙的。”
孟长洲心道:二人所说的“王家小娘子”应是今日他所救的“王四娘子”。
听闻王四娘子月余前急匆匆的与大表兄——杭州知州赵霁嫡长子赵子端定亲,借此拒了朱家求娶。
他心里愈发肯定,此楼果然是朱大贵勾连其他官吏的场所。
而二人口中的“陈制置使”,应是杭州制置使“陈建”。
他决定待二人离去后窃取账本。
得手后,他正欲重返屋顶遁走,却被送客归来的伙计瞥见,伙计惊呼声起,朱家私兵应声而出。
他狂奔三条街巷方甩脱追兵,正思忖寻处隐匿之所,竟瞥见王四娘子身边小厮的身影。
他当即扔掉伪装面巾,径直寻了过去。
他本意只求借赵公子马车离开坊市,他猜想朱府私兵应不敢盘查知州府车驾,未料竟得以暂居知州府中。
王照月甫一回府,便被唤至父母王珏与林氏所居的院落。
林氏吩咐丫鬟端上几样王照月素喜的小菜,与王珏一同在她身旁落座。
“月儿,听娘一句劝,莫再去书肆了,就交予你三姐姐打理吧。我与你父亲只盼你平安喜乐,及笄后顺遂嫁入你姑母家便好。”
林氏满面愁容,她始终不解,女儿落水醒来后,缘何对经营店铺之事愈发痴迷。
每每夫妇二人劝她留在家中,只管看书赏玩,不必忧心家业,万事自有爹娘担待,她只管安心待嫁就好,女儿总能找出各种理由推拒,若再劝,便推说“累了,要歇息”。
前些日子见朱家似乎未有报复之举,夫妇二人本已放松了些,只道是自己多虑了,没成想还是出了这等事。
方才接到小厮禀报,夫妇俩已下定决心,不再允女儿频繁出门经营店铺了。
王照月闻言,默默放下手中的筷子。
安置孟长洲后归家途中,她原已饥肠辘辘,此刻却只吃了两口便觉难以下咽。
“父亲、母亲,恕女儿失礼,女儿已饱,想先回去歇息了。”王照月起身,福身一礼,不再多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