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力,趁着夜色掩护,在自家后花园那深邃的荷花池畔,以及嶙峋假山山石的隐秘腹地,悄然挖掘了数个藏匿之所。
土石被小心运走,洞口覆以青苔藤蔓,内里用砖石加固,更撒了防潮的石灰。
这些洞穴不为藏人,只为万一发生战乱,他们仓皇避难之时,能将家中难以携带的贵重器物、房契地契、乃至压箱底的黄金细软妥善埋藏。
所幸,自天德元年秋到此刻的天德二年十月,朝中风声虽紧,江南大地却还算平静,并未生出大的动荡。
王照月悬了一年多的心,总算能稍稍落回实处些。
时光如钱塘江水,不紧不慢地流淌。
王照月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度过了第一个完整的新年,祭祖、守岁、饮屠苏酒,感受着这个异世杭州城繁华热闹下的烟火人间。
家中的喜事亦未落下。
王照锦与范文曦的婚事已正式纳采问名、交换了庚帖,只待来年春闱大比之后,无论范文曦是否金榜题名,都将择吉日完婚,了却这对璧人的心愿。
王照月生活中的一切看似都在朝着更安稳、更繁盛的方向前行,日子虽浸染着辛劳,亦充盈着希望。
这一日午后,秋阳透过精致的雕花木窗棂,在王照月书房的地砖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端坐在黄花梨书案后,凝神翻阅书肆掌柜新呈上来的几卷话本文稿,指尖划过细腻的宣纸,她在心中斟酌着其中情节是否新颖,能否博得闺阁女娘与士子们的青睐。
碧桃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双手捧着一封书信:“娘子,孟大人有信来了,是汴梁来的驿马刚送到的。”
王照月眼眸一亮,立刻放下文稿,几乎是略带急切地接过了那封带着长途跋涉风尘的信笺。
信封上孟长洲那笔力遒劲、锋芒内敛的字迹,让她心头微微一暖。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抽出信纸,细细读了起来。
孟长洲在信中依例问候了她与家人安康,简述了近日在他身边发生的一些趣事。
接着,他笔锋一转,字迹似乎凝重了几分:
“官家沉疴缠绵日久,近来病势更笃,昏睡时辰愈发绵长,常两日方醒,神志清明不过一炷香光景,御医束手无策,宫中忧惧日深。”
看到这几行字,王照月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几分,一股隐秘的欣喜悄然升起。
那位奢靡无度,纵着身边奸相权宦“横征暴敛”,使得“苛捐杂税日繁”的官家,竟已病重至此?
若他一旦龙驭上宾……
那个引得民怨暗涌的根源岂非就此断绝?
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孟长洲在过往信中反复提及的另一位关键人物——太子。
孟长洲曾不吝笔墨地描述太子殿下勤勉节俭、仁厚恤民,虽性格稍显优柔,但品性端方,若能继位,当为不可多得的明君。
若是太子登基,施行仁政,休养生息,她日夜担忧的民乱烽烟是否就能彻底消散?
她苦心经营的生意版图,是否就能安心地向杭州城之外更广阔的天地铺展?
曙光似乎就在眼前,她按捺下心头的激荡,继续读下去。
孟长洲接着写道:
“另有一事可告慰:黄贯那厮,倚仗官家宠信,祸乱朝纲久矣。太子殿下隐忍多时,近来巧施连环计,已将其党羽剪除大半,更寻得良机,假借清查内库之名,将其圈禁于城南别院,名为‘静思己过’,实则已断其爪牙,如今只待查证其历年贪墨、构陷、残害忠良等铁证齐备,便可明正典刑,下狱论罪。此獠之败,指日可待。”
看到黄贯终于被太子设计圈禁,只待最后的清算,王照月心中又是一阵快意。
这权阉倒台,不仅是为国除害,更是间接替柳疏月,以及其他可能被他势力所害之人,出了一口恶气,也扫清了些许笼罩在江南上空的阴霾。
朝廷若能焕然一新,未来大有可期……
信尚未读完,蓦地,一阵急促得近乎砸落的叩门声猛然响起,粗暴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紧接着,小厮来宝那带着明显恐慌和喘息的嗓音,在门外尖锐地响起:
“娘子!娘子!大事不好了!外面刚传来的急报——睦州青溪县有乱民聚众暴起,自称‘食菜事魔’,已攻破县城,杀了朝廷命官!反旗都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