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地提醒一下,让他们也早做准备。”
而在灯火渐次点亮的杭州知州府邸侧门外,一个穿着不起眼黑衣、帽檐压得很低的瘦小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前行,他频频抬头,警惕地左右张望。
这时,知州府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早已等在门内的赵子潇迅速闪身出来,同样是一身便于隐匿的深色便服。
两人几乎没有交谈,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迅速一前一后,如同两道融入暮色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拐进了府邸旁幽深曲折的小巷里,瞬间便消失在浓重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杭州城的夜,风声鹤唳,暗流涌动。
翌日,天阴沉得如同泼墨。
王照月特意挑了件素净的藕荷色缎面褙子,带着一脸刻意酝酿出的委屈与不忿,直奔知州府邸。
她在知州府西花厅暖阁静候片刻,方见大表哥自书房匆匆而来。
大表哥一袭青色儒衫,眉宇间犹带三分喜色。
“四表妹今日怎得闲来寻我?”
赵子端唇角含笑,挨着她坐下,示意丫鬟奉上新沏的香茗。
“近日铺中事务繁杂,怠慢了大表哥,还望见谅。”王照月指尖轻绞帕子,面露赧色。
赵子端深知未婚妻性子,不由挑眉轻笑:“可是有事相商?”那促狭语气里,分明说着“你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大表哥可曾听闻青溪民乱之事?”王照月忽地正襟危坐,敛去脸上羞涩,眸中浮起的忧色如凝霜雪。
“自然知晓。”赵子端执盏的手微微一顿,"只是表妹为何关心这个?"
王照月直直望着他,声音带着一丝焦急,似试探又似恳求地说道:“听闻睦州已陷,乱军势如燎原,恐不日将抵杭州,我想着,不若先将铺面歇业,遣散伙计,也好早作打算。”
赵子端根本没听出她言语间的急切,只当她受了市井谣诼蛊惑,遂颇有些无奈的柔声劝解她。
“表妹莫要杯弓蛇影,睦州失守自有朝廷禁军平叛,杭州乃东南重镇,城高池深,岂是那些乌合之众能觊觎的?”
他话锋一转,又温言道:“不过你收心备嫁确是好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娘,整日混迹于市井商贾之间,抛头露面,终是不妥,眼下你想明白了,收心养性,安心备嫁,自是极好不过的。”
王照月闻言心中焦急又无奈,她思忖片刻,终究不敢和盘托出自己的担忧,更不敢提“她时常通过孟长洲的信了解朝廷动向”,这只怕比经商更犯大表哥的忌讳。
她只能强抑焦灼,缓声继续劝道:“大表哥!非我杞人忧天!朝廷禁军武备废弛久矣,各州驻军调度阻滞,各自为政,若乱军长驱直入,兵临城下那不过是旦夕之事。你我为至亲,月儿才冒昧直言!还望表哥早作筹谋,倘若……倘若城防有失,知州府必是首当其冲啊!”
赵子端见她神色凝重至此,心中既觉荒诞又生怜意,他终是含笑摇首,只当她这些忧虑不过是闺阁女儿家的多愁善感。
忽而他又似想到什么,脸上眉头紧蹙,以训导口吻正色道:“四表妹!此等动摇军心之言,往后休得再提!我赵氏世代簪缨,家父既食君禄,自当守土尽责!子端虽一介儒生,亦知忠义大节!若真到那万不得已之时……”
他喉结滚动,字字铿锵:“我父子唯有效死守城,与杭州城共存亡,断不做那临阵脱逃的懦夫!此话,到此为止!”
这番掷地有声的宣言,将王照月所有退路尽数封死。
望着他眉宇间不容置喙的刚愎,她只觉寒意彻骨。
且见他这般冥顽不灵,她胸中郁结更甚,却也知晓他的态度再难转圜。
绝望与遭人轻蔑的委屈骤然翻涌,她顺势借力,声调陡然尖锐,带着破碎的哭音,宛若被逼至绝境。
“好!极好!大表哥向来如此!从不体谅我的心意,只会设框立矩!在你眼中,我做什么都是离经叛道!罢了!既然赵氏这般嫌恶我的营生,为了这虚名与姻缘……”
她倏然起身,泪光潋滟却倔强不落,抓起绣帕狠狠按在眼下,颤着嗓音哭道:“我今日便关了那些铺面!如你们所愿!从此再不沾半分'铜臭'!”
语未竟,人已旋身,她宛如心碎至极般,掩面“呜咽”着,奔出暖阁。
这骤然的爆发令赵子端措手不及,他怔忡望着那抹仓皇远去的倩影,伸出的手臂凝固在半空。
良久,他方喃喃道:“这从何说起?我不过……不过劝她安心备嫁,怎就如此生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