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十一月
湘北,己是初冬景象。凛冽的北风掠过广袤的洞庭湖平原,卷起枯黄的草叶和尘土,吹拂着新墙河两岸刚刚扎下营盘的中国士兵们黝黑而疲惫的脸庞。河水浑浊,流速平缓,这条并不算宽阔的河流,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了阻隔日军南下、屏障长沙的又一道天然防线。
第26军历经千辛万苦,突破重重阻击,终于在这条新的防线上稳住了阵脚。部队损失不小,尤其是步兵和重炮,但核心的军官团和装甲、工兵等技术兵种骨干大多得以保存,骨架犹在。来不及抚平伤口和哀悼逝者,全军上下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事构筑和部队整补之中。程廷云深知,日军绝不会给他们太多喘息之机。
军部设在离新墙河岸约五里地的一个叫“杨林街”的较大集镇里,利用一处相对完好的祠堂改建而成。通讯兵们忙着架设天线,参谋人员进进出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与忙碌。
这日清晨,程廷云正与邱维达、周振强等人研讨防区兵力配置图,通讯处长亲自送来了一份来自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部的加密电令。
程廷云迅速阅毕,沉稳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变化,他将电文递给邱维达。“战区命令下来了。”
邱维达接过念道:“着第26军军长程廷云,即日起,统一指挥新墙河北岸自洞庭湖口至白羊田一线之所有防御部队。该防御集群包括:第26军(欠暂留后方整补之第306团);湘鄂赣游击总指挥部所属之岳(阳)临(湘)保安第一、三、六团;及配属作战之第70军(军长李觉)该集群之作战,首接对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部负责望即与友军取得联络,妥筹防务,勿负厚望。薛岳。戊感。参一。”
命令清晰明确,赋予了程廷云在新墙河北岸前沿相当大的指挥权限,不仅统领他自己的基本部队,还要协调指挥三个地方保安团以及同为陆军正规军、但属于湘军系统的第70军。这既是薛岳对他能力的认可和信任,也是将一副极其沉重的担子压在了他的肩上。那几个保安团战斗力如何,尚属未知;而李觉的70军,虽同属国民革命军序列,但系统派系不同,能否顺畅指挥,也是一个考验。
“李觉的70军”邱清泉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听到命令内容,眉头微挑,“云波兄(李觉字)的部队,能打是能打,就是”他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湘军与中央军之间,总有些微妙的隔阂。
程廷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值此国难当头,凡我中国军人,皆应同心戮力,共御外侮。李军长是前辈,也是湘军老将,我们当以诚相待,精诚合作。”他随即下令,“力行,立刻以我的名义,向李觉军长、以及三个保安团的团长发报,约定明日下午在我军部召开联防作战会议。同时,向战区上报,我部己抵达指定位置,正积极部署防务。”
“是!”
命令刚下达,外面又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和马蹄声。卫兵进来报告:“军座,第37军关军长到访!”
“雨东(关麟征字)来了?”程廷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丝暖意。关麟征是他黄埔一期的同窗,两人当年私交甚笃,且都是黄埔系中公认的能战之将。此时关麟征正担任第37军军长兼军团长(不久后撤销),其部队部署在汨罗江一线,与新墙河防线互为犄角,是保卫长沙的第二道屏障。
程廷云立刻亲自迎出军部。只见关麟征一身黄呢军大衣,风尘仆仆,带着几名卫士,正大步流星地走来。他比程廷云略高,面容刚毅,眉宇间自带一股彪悍之气。
“慕白!”关麟征老远就伸出了手,声音洪亮,“听说你们从武汉一路杀出来,把日本人耍的团团转,这仗打的好!”
“雨东兄!有劳挂念!”程廷云紧紧握住老同学的手,用力摇了摇,“一路是有惊无险,总算把队伍拉出来了。快,里面请!”
两位黄埔同窗把臂走入军部,气氛顿时热络了许多。邱清泉、周振强等人也纷纷上前敬礼问候。关麟征与他们也多是旧识,尤其和同样以悍勇著称的邱清泉,更是互相拍了拍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落座奉茶后,关麟征收起寒暄的笑容,正色道:“慕白,闲话少叙。我这次来,一是看看你们这些老同学,二也是奉了薛长官的暗谕,让我与你先行沟通一下汨罗江-新墙河一线的整体防御构想。薛长官对你们26军期望很高啊,把这最前沿的担子交给了你。”
程廷云点头:“委座和薛长官信重,廷云唯有竭尽全力,与诸位同仁共保防线。雨东兄驻守汨罗江,是我之后盾,正需你我密切协同。”
关麟征走到地图前,指着新墙河与汨罗江之间的地域:“不错。薛长官的意图,是希望我们这两条防线,形成梯次配置,弹性防御。他希望你在新墙河一线,利用河川地利,以26军和加强给你的70军和保安部队,进行顽强阻击,最大限度地消耗和迟滞日军。若情况必要,可逐次向后转移,利用中间地带的空间继续周旋。而我37军主力在汨罗江,则构筑更坚固的阵地,作为决战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