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来,迫使他半睁不睁的眼睛只能看向自己。
“你为了死去的朋友去查真相,又为了保住自己删掉证据。”她道,“但不管你再怎么维护现状,你还是和其他人一样被裁了。你不可能把事情捅出去,离开更是死路一条,所以你选择自杀,死都要死在这里。”
她重复了一遍,“你已经死了。”
“你不需要我们的认可,更用不着我们来原谅,你要讨的另有其人。”
黎初说:“好好想想,让你继续留下来的到底是什么。”
男人半张着嘴,定定地“望”着她。
半晌。
他抬起了手。
不是用那些被接上去的手,而是他自己上半身的右手,带着些微颤抖,缓慢指向了那个半开放式的办公室。
他的动作停在那里,然后从最末的食指指节,他开始“落下”。
尽管从表面瞧上去,男人更像是消融在空气里。
肉色粉末取代了他存在过的空间,接着簌簌地落成一小把。他乍看庞大的身躯最后也没有真正留下多少痕迹,只是在地面上摊成薄薄一层,风一吹就消散了。
——等等,风?
谢云帆抬头,看到原本盘踞在拐角处的黑暗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走廊依然昏暗,可能见度高了不止一点,成了那种透进些光但不多的正常昏暗,一切似乎回到了他们刚来生命工坊时的样子——不,真的变了回去。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掏出那个用来联络的圆形小终端,发现它当真有了信号,立刻想要联系援助。
然后就被黎初拦住了。
“先打扫干净。”她言简意赅道。
谢云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执着于清洁,但按她说的来应该没毛病!
他们在被追杀的情况下尚且可以完成大部分工作,此刻少了稀客的干扰,这就更没了难度。只是在方才的一系列经历后,两人谁也没有闲谈的心思,不约而同地安静完成各自的份额——离开办公室之前,黎初将那台平板收进了自己的背包。
要处理的其实更多是走廊的地板和天花板,它们在男人消失前被染得一塌糊涂,但在特制清洁剂的加持下,这压根不是个事儿。
“好了,”谢云帆双手叉腰,看着光洁一新的整层楼长出一口气,“这下就搞定了。”
黎初没有搭腔。
他疑惑地看向还沉默着的女生,发现对方一动不动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黎初正在三省己身。
——这合理吗?这应该吗?这合适吗?
眼前分明已经干干净净,稀客化成的粉末扫进空出来的小盒里,那些废弃材料也早就用聚合袋打包扔到楼下的车辆后备箱了,她浑身不舒服地环顾一圈,还是没看见自己到底漏了哪个边边角角。
但一定有。
因为她视野里的那个清洁进度条分明极为逼近尽头,却就是差了一丝丝。
它显示着百分之九十九。
黎初:“…………………………”
她摁着血压,不信邪地又确认了一次。
百分之,九十九。
来了,它真的来了,每个成就党玩家的噩梦就这么跳着踢踏舞来了!
谢云帆第一次——或许是唯一一次——看到了对方心态崩了的样子。
不是遇到意料之外的稀客,也不是被追得到处跑。
而是现在。
她双手抱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