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的暴怒,早已超越了任何气象模型或人类经验所能描述的范畴。它不再是天气,它是天罚,是这颗星球对于闯入其最终秘藏之地的渺小生灵,所降下的、最原始也最彻底的驱逐令。
“真理探寻者号”在这片被纯粹白色与墨黑统治的地狱中,已不再是船只,它是一枚被无形巨手攥在手心、肆意抛掷玩弄的骰子,每一次翻滚、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其钢铁骨架濒临解体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墨黑的天幕低垂,仿佛触手可及,与地面上被狂风卷起的、高达数十米的雪墙融为一体,构成了一个旋转的、封闭的、吞噬一切的死亡囚笼。能见度彻底归零,肉眼失去了任何意义,唯有依靠舰桥内雷达屏幕上那些跳跃不定的光点和曲线,才能勉强感知外部那混乱到极致的世界——那个代表刚刚撕裂冰原的巨大冰裂的、如同狞笑嘴角般的狰狞豁口,以及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的、象征着急速湍流和致命冰雹的混乱信号。
“左满舵!全动力倒退!稳住!给我稳住!”弗里德里希·海森堡博士的吼声在剧烈颠簸、各种警报声凄厉尖啸的舰桥内回荡,却显得如此微弱,几乎瞬间就被风浪那毁灭性的轰鸣吞没。他的身体随着船体的倾斜而摇晃,双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合金指挥台边缘,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变得惨白。平日里那份儒雅与冷静,此刻已被一种属于战场指挥官的、近乎狰狞的决绝所取代。
舵手是一位名叫卡尔的老练海员,此刻他拼尽全身力气对抗着失控的舵轮传递来的、如同野兽挣扎般的反作用力,额头和脖颈上青筋暴起,汗水刚从毛孔中渗出,就被舰桥内因设备过载而骤降的温度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引擎舱传来报告,伴随着撕裂般的金属摩擦声,三台主推进器中已有两台因吸入大量碎冰而输出功率急剧下降,仅剩的一台也在过载边缘发出垂死般的咆哮。庞大的船体在如山峦般起伏的浪涌中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扭动、后退,试图避开那道吞噬一切的深渊。每一次转向,都引来船体结构更加刺耳的抗议。
“砰——哗啦!”船尾猛地一沉,一道高度超过十五米的巨浪,如同神话中海神挥出的重锤,结结实实地拍击在船尾甲板和上层建筑上!整个舰桥伴随着令人失重的失控感,猛地向前倾斜了接近四十度!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未及固定的咖啡杯、数据板、工具包稀里哗啦地滑向船头,在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地面上撞得粉碎。几名正在试图稳定仪器的船员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离岗位,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在突起的控制台边缘或墙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压抑的痛苦**,防护服上瞬间沾染了斑驳的血迹。
“抓紧!别松手!”艾莉丝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频道传来,冷静得如同南极冰原下万古不化的岩石,在这片混乱中注入了一丝奇异的镇定力量。她早已将自己和身旁的叶舟用高强度安全索牢牢固定在观测位坚固的合金基座上,她的身体如同柔韧的藤蔓,随着船体疯狂摆动而调整重心,双脚仿佛生根般钉在摇晃的甲板上。然而,她的眼神却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透过那偶尔被狂暴风势掀开一线雪幕的、由高强度复合玻璃制成的观测窗缝隙,死死地捕捉着外部任何一丝可能预示更大危险的变化。
叶舟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如同冰冷的海浪,一**冲击着他几乎要崩溃的意识边缘。耳畔是各种噪音的混合体——风的咆哮、浪的拍击、金属的哀鸣、警报的尖啸、还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如同战鼓般狂野的搏动声。他强迫自己集中正在涣散的精神,目光穿透摇曳闪烁的灯光和空气中漂浮的、因震动而产生的微尘,死死盯住主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冰下巨大结构的、依旧在顽强显示的红色轮廓。
令人心悸的是,在冰震引发的、持续不断的、源自地底深处的沉闷震颤中,那轮廓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甚至,在一些需要极高权限才能调取的、更深层次的谐振扫描波段上,开始浮现出更多细微的、错综复杂的内部结构线条,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舒展它冻结了亿万年的筋骨。更让叶舟瞳孔收缩的是,在那轮廓的几个关键节点位置,亮起了几处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光点!是极度疲劳和应激状态下产生的幻觉?还是那深埋冰下的东西,真的在外部风暴和那道诡异雷霆的刺激下,开始了某种……缓慢而古老的激活程序?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沿着他的脊椎悄然爬升。
“砰!!!”
一声比之前任何撞击都要沉闷、都要深入骨髓的巨响,猛地从船底龙骨部位传来!伴随着的,是令人牙酸的、仿佛巨型金属梁被硬生生拗断的撕裂声!整艘船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上跳了一下,随即失去了所有平衡,不可逆转地向左侧急剧倾斜!角度迅速超过了二十五度,并且还在持续加大!
“报告损伤!立刻报告损伤!”海森堡博士的声音嘶哑,几乎破音,他必须紧紧抓住指挥台才能不让自己滑倒。
通讯频道里传来损管队长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呐喊,背景是汹涌的水声和更多的金属断裂声:“左舷…左舷中后部!撞上隐藏的水下冰脊!船体…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