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双袜子都没有,“咱去夜王府求白先生开馆吧,你家丫头的冻疮,只有白先生的药能去根。”
张婶的针顿了顿,线缠在了指头上,她叹了口气:“咋不想去?可夜王府那朱门高墙,咱这穿破衣的,能挨近吗?前儿我去西街药馆,掌柜的见我掏不出银子,连门槛都不让我踏。”她说着,摸了摸女儿的头,那孩子怯生生地往她怀里钻,小手攥着她的衣角,布料磨得发亮。
“去了总比等着强。”苏大娘把阿树往身边拉了拉,阿树的棉袄后背也打了块补丁,是用她出嫁时的旧袄改的,“白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他连讨饭的都肯给药。咱多找几个人,人多了,说不定夜王爷能听见。”
张婶点了点头,把棉袄往怀里一塞:“成,我去叫对门的王婆子,她孙子上次魔化,是白先生先稳住的病情,不然早没了。”
挨家挨户走下来,竟凑了十几个人。有扛着锄头的庄稼汉,裤脚沾着泥;有提着篮子的妇人,篮子里是刚挖的野菜;还有个瞎眼的老汉,拄着根木棍,是去年白仁生免费给治好了眼疾,如今听说要去求开馆,执意要跟着来。
一行人走在大街上,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味一品包子铺的香气飘过来,孩子们都忍不住咽口水,却没人停下;绸缎庄的料子在风里晃,妇人们扫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怕那艳色晃了眼,更衬得自己身上的破衣寒酸。
夜王府的朱门像块烧红的铁,在日头下泛着冷光——门旁的石狮子鬃毛雕刻得根根分明,爪子下踩着的绣球嵌着细碎的琉璃,阳光照上去,晃得人眼晕。
苏大娘牵着阿树,站在石阶下,才发现这石阶竟比她还高,每一级都磨得光滑,是常年被锦衣绣鞋踏出来的亮。
“咚咚咚!”穿补丁短打的汉子攥着拳头砸门,指关节撞在铜环上,发出沉闷的响,震得他虎口发麻。
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一个穿青绸褂子的家丁探出头,眉头拧成疙瘩,看见阶下的一群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哪来的叫花子?夜王府也是你们能敲的?”
苏大娘赶紧往前凑了半步,阿树的棉袄蹭到她的破衣,风灌进两人之间的缝隙,阿树又咳了起来。
“官爷,”她的声音带着颤,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布包,里面是仅有的两个铜板,“我们找白仁生白先生,求他重开妙灵药馆。孩子们病了,别的药馆治不起……”
“白先生?”家丁扫了眼她手里的铜板,像看什么脏东西,“白先生是夜王的贵客,哪能随便见你们这些泥腿子?赶紧走,别在这儿挡路,待会儿王爷要出门!”
他说着,“砰”地一声关上门,门轴转动的声响,像打在众人心上的锤。
瞎眼老汉的木棍往地上戳了戳,声音沙哑:“这可咋整?娃还等着药呢……”他刚说完,怀里的娃娃又哭了起来,那哭声细弱,像被掐住了喉咙。
苏大娘望着那扇紧闭的朱门,忽然蹲下身,把阿树护在怀里,对着众人说:“咱跪吧——白先生若看见,定不会不管。”
没人说话,穿补丁短打的汉子先跪了下去,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怀里的娃娃被震得哭更凶了。
接着是张婶,她把小女儿抱在怀里,膝盖沾着地上的霜,冷得一哆嗦,却死死咬着牙没动。
苏大娘抱着阿树,也跪了下去——她的旧布鞋前掌磨穿了,脚趾直接贴在冰凉的石板上,那冷像针,扎得她骨头疼。
一群人就那样跪在石阶下,像一排被风刮倒的草。
日头渐渐升高,晒得人头皮发疼,却暖不了膝盖下的凉。
有路过的马车停下,车帘掀开,露出个描着细眉的妇人,她用绢帕捂着鼻子,对身旁的丫鬟说:“真晦气,哪来的要饭的堵在王府门口。”
马车驶过时,溅起的泥点落在苏大娘的破衣上,她却没顾上擦——阿树靠在她怀里,呼吸越来越沉,额头烫得吓人。
门内,朱成罡正踮着脚往门缝外看,见阶下的人跪得笔直,赶紧转身往内院跑。
他找到夜无寒时,夜无寒正坐在书房里,指尖摩挲着一本旧医书,书页边缘已经发黄。
“大哥!出事了!”朱成罡喘着气。
夜无寒挑眉看向急匆匆的朱成罡,问道:“出什么事了?”
“府门外有群百姓,跪着求老白开馆呢,说……说别的药馆治不起病。”
夜无寒指尖一顿,合上书页。缓缓起身道:“知道了。我去找老白。”
长命馆的炉上正炖着药,甘草和当归的香气裹着暖气,飘在屋里。
白仁生坐在案前,翻着着医书,书页上的字被他摸得发毛。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见夜无寒走进来,身上的玄色锦袍衬得他面色沉静。
“老白,”夜无寒坐在他对面,指腹敲了敲案上的药碗,“府门外有十几个人,跪着求你开馆。”
白仁生的手猛地攥紧书页,指腹掐进纸里,留下几道折痕。
他想起上次药馆被抢时,百姓们红着眼抢药罐,踩碎的草药混着血;想起自己锁门时,案上的灰尘落了一层又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