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的初试报名点,设在一处改建过的大祠堂里。
这里,就是龙门。
门外是依旧混乱、看不到希望的旧中国,门内,则可能是一个崭新的、由枪杆子和理想铸就的新世界。
祁振邦和陈明浩,两个从汉东农村走出来的穷小子,随着拥挤的人潮,踏进了这道门。
祠堂里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墨水味和一种名为“希望”、近乎狂热的气味。
他们排着队,缓缓向前挪动。
负责登记审核的,是几位穿着灰色军装的年轻文书,他们头也不抬,机械地重复着盖章、收表、分发准考文书的动作。
队伍的最前方,那位在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吴教官,正背着手,如同鹰隼般巡视着全场,眼神凌厉,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下一个!
终于轮到了他们。
陈明浩紧张地递上自己的文书。
他好歹在县城的新式学堂里读过几年书,虽然成绩平平,但那张盖着学堂印章的毕业文凭,还是让他顺利地拿到了准考资格。
文书“啪”地一声盖上了合格的印章。
“下一位!”
祁振邦深吸一口气,将自己那份皱巴巴、仅有的身份证明递了上去。
年轻文书接过去,只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姓名,祁振邦。籍贯,汉东……学历呢?”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你的毕业文凭呢?”
“俺……俺没读过洋学堂,只上过两年私塾,俺识字!”祁振邦的声音有些干涩。
“私塾?”文书象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直接将他的身份证明扔了回来,“不合规矩,下一个!”
规定就是规定。
黄埔招生,天下瞩目,岂能什么阿猫阿狗都要?
连最基本的中等学堂文凭都没有,还想来当军官?
简直是痴人说梦。
祁振邦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象针一样扎在了自己身上。
他甚至能清淅地感觉到,不远处那几个曾嘲笑过他的富家子弟正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
陈明浩急了,想上前分辩几句:“军爷,俺兄弟他……”
“规定就是规定,有什么好说的?”文书眼皮都懒得抬。
祁振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斗起来。
那股熟悉、源自骨子里的自卑与懦弱,再次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想退缩,想转身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沉稳,不带丝毫感情的意志,如同定海神针,狠狠地定住了他即将崩溃的内心。
“站直了!”
“一个连别人的眼光都承受不住的废物,还谈什么逆天改命!”
“抬起头,看着他!告诉他,你有资格站在这里!”
祁同炜的意志如同雷霆,驱散了他内心的所有怯懦。
祁振邦那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瞬间重新凝聚!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在南下之路见惯了生死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个年轻文书。
踏前一步,祠堂的地面似乎都为之一震。
“报告!”
他的声音不大,却象一块石头砸进了嘈杂的人群里,让周遭为之一静。
“俺是没读过洋学堂,可俺知道,这世道讲的是拳头和脑子,不是那几张废纸!”
那文书被他的气势所慑,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祁振邦再次踏前一步,声音愈发洪亮,每一个字都象是从胸膛里吼出来的。
“俺在来的路上,见过饿得啃树皮的百姓,见过被乱兵捅穿肚子的商人!俺见过死人,也杀过溃兵!俺知道怎么在这乱世活下去,也知道怎么让敌人死!”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几乎要戳到那文书的脸上。
“你告诉我,这些本事,你们的洋学堂里,教吗?!”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番粗粝、野蛮,却又充满了血腥真实感的话给镇住了。
“说得好!”
一声断喝,从旁边传来。
吴教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前。
他没有看那个早已面无人色的文书,一双眼睛如同发现了绝世朴玉的工匠,死死地锁在祁振邦身上。
“有点意思。”吴教官上下打量着他,“你叫祁振邦?”
“是!报告教官!”
“你说的这些我不否认。黄埔要的就是能打仗、敢打仗的血性汉子。但是……”
吴教官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锐利,“黄埔,同样也要有脑子的军官!现代战争不是光靠拼命就行的。没有文化你连地图都看不懂,连战报都写不来,我怎么让你带兵?”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告示栏:“看到没有?那是我们黄埔的校规,是先生亲自定下的铁律!中等学堂文凭是底线!破了就是对先生的不敬,对黄埔的不敬!”
祁振邦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吴教官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