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了,实在熬不住,就另外喊人引魏姻去看贺父。
贺父的院子离饭厅不远,穿过两个回廊就到了。
因着贺父的病重难愈,府里上下早已经开始布置起了灵堂,下人们也都知道府上丧事将近,俱各自低头做着自己的事,面上不敢露出丝毫笑意。
魏姻吃完饭过去的时候夜更深了点,远远的,就见着一个打扮素丽,身量柔弱文静的年轻女子站在贺父的房外正和身边丫鬟低声嘱咐着什么,声音听起来也是极温婉细腻的。
“姨母和姨娘们守一天了,一直没顾得上用饭,现下怕是都饿了,让厨房多做些菜粥送过来吧。”
“表小姐。”丫鬟问:“光是菜粥会不会太清淡了?夫人和姨娘们这几日守着老爷很是劳累……”
“如今姨父这样,姨母和姨娘们怕是胃口不好,做别的也吃不下去,况且姨父病重,大家也不好吃得太过油腥。不过,这确实是有些太素了,那就让厨娘再往菜粥里放些肉糜吧……”
丫鬟一一记下,刚要走。
女子又喊住了她,迟疑开口:“看表哥模样,想是也还没用饭就来看姨父了,你吩咐厨房另外再做一碗放蛋丝的菜粥罢,表哥他爱吃蛋丝……”
丫鬟神色复杂地看她了一眼,说了声“是”。
夜里黑,女子倒是没有注意到魏姻过来,交代完丫鬟,便再也忍不住似的,扶着一旁的栏杆使劲弓腰咳嗽起来。
似又怕咳声大,让房里的人听到,赶紧用手拼命捂住。
咳了一会儿,女子倚着栏杆,满目凄哀地凝望起天边的月亮直发呆。
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就是贺文卿的表妹陈宣华了。
魏姻之前听刘嬷嬷说过,陈宣华从前身体虽病弱,但也不打紧,后面或许是与贺文卿的姻缘被贺老太太拆散了,又一直没有合适人家的缘由,渐渐的就有些郁郁寡欢了,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弱。
魏姻上前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陈宣华见是她,怔忪了一下,但很快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表嫂用完饭了?”
魏姻皱眉看着她孱病的脸色:“上次回来就见你咳得厉害,怎么还没好吗?”
“原本是好些的,可这些天姨父病重,我陪姨母侍候姨父,就老忘了回去吃药。”
“如今你表哥回来了,你就回去好好歇歇罢,让他自己伺候父亲。”
“我听表嫂的,这就回去吃。”陈宣华说完,又体贴提醒道:“姨父刚才醒了过来,表嫂趁着这个时候快进去看看罢。”
魏姻往房里边张望一眼,确实有人在说话,她点点头,跟陈宣华又说了两句话才进去。
贺父这两年一直都时好时坏病着,房里的药味浓得跟药房一样。
贺父睡在了最里间的床上,他现在病得不怎么起身了,身体异常怕冷,因此房里的四面窗都紧紧给关着,屋子里的光线就很灰暗了。
穿着身重绿色大绣云纹罩衫裙的贺夫人坐在床头的圆凳上,端着一碗应该是参汤的东西在喂床上的贺父,贺夫人身侧则立着几个娇媚的姨娘。
贺父今晚的精神似乎好些,看到身边给她喂参汤的是贺夫人,便不待见地用力一挥手。
“让九娘……过来伺候。”
九娘就是贺父的九姨娘,也就是当初闹着要休了贺夫人也要娶她为妻的歌姬。
贺夫人闻言,恨恨地用力搁下碗,递给站在身后的九姨娘。
而魏姻的丈夫贺文卿独自站在床尾,目光淡淡地望着死到临头都还忘不了召一堆姨娘在旁侍候的贺父,没有一点父亲将要离世的哀伤,可见父子感情多淡薄。
魏姻扫了一圈,踱到贺父身边,“父亲身子可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