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弟子不说话。
这等邪祟,怕是当今宗门长老过来都难以处理。
君莫问的目光落回棺椁中那挣扎的火焰人形,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些许复杂难言的情绪:
“这位天火真君,是唯一撑得稍久一些的异数。
他以大毅力、大痛苦,强行将自身灵体转化为这天地之灵的状态。
缚命线依旧在侵蚀他,但他凭借这非人的形态,竟在之后的一千多年里,还能保有些许残存的自我。”君莫问叹息:“只是这代价,这痛苦,这非人的状态,又有几人能承受?
这奇迹本身,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地狱酷刑!”
他看向林慕玄说:“现在你们还觉得,能找到真正解除这神通的方法吗?”
弟子们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连成若愚也死死咬住了下唇,说不出一个字。
他们其实已经意识到,眼前这看似孱弱的老祖,其实有办法将他们杀光。
可林师兄为何如此莽撞,将他们所行之事暴露出去?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
最终,君莫问摆了摆手。
“罢……”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了。我本以为,最后的结局,就是和这老东西在这冰窟窿里打到天荒地老,打到油尽灯枯,骨头都化成灰。”
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沉默不语的白晓生,嘴角竞微微向上扯了一下:
“没想到还能见到活人,还能说说话。
这大概已经是老天爷开恩,给我们这对老冤家的最后一点眷顾了吧。”
白晓生也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扫过众人惊惶不安的脸,最终落在君莫问身上,轻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他干咳一声:“好了好了,天塌下来也得喘口气。
我去给你们拾掇个能躺的地方,凑合歇一晚。
有什么话明天,明天再说。”
他转过身,步履显得有些蹒跚,走向行宫深处那些堆放着干燥苔藓和兽皮的角落。
那背影在蒸腾的水汽中显得有些佝偻。
夜已深。
行宫唯一的光源,是角落深处温泉池散发出的氤氲微光,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更远处的阴影衬得更加深沉莫测。
弟子们早已在疲惫和惊吓下,蜷缩在干燥的苔藓堆里沉沉睡去,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成若愚抱着自己的剑,背靠着一块温热的岩石,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半梦半醒间,瞥见林慕玄依旧抱膝坐在最靠近温泉池的墙角阴影里,一动不动。
“林师兄?”成若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混不清,“还不睡?琢磨啥呢?
“你们先睡。”林慕玄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我再想想。”
“行……那你……悠着点……”成若愚嘟囔了一句,脑袋一歪,彻底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的慈窣声,紧接着是刻意压低的交谈。
“喂,魔头,那小子真睡着了?”
是白晓生的声音,嘶哑紧绷,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嗯,呼吸很沉,像头累瘫的熊崽子。”君莫问的回应同样压得极低,“快抓紧时间……”就是现在!
一直如同石雕般静坐的林慕玄忽然睁开眼。
“什么时候的事?!”他平静地说。
温泉池中的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骤然僵住。
“你们瞒不过我,两位先生,你们现在衰竭的太厉害了,排除你们的底牌,这个小界天,我才是最强者。”
君莫问缓缓地从温热的泉水中站直了身体。
水珠顺着他肌肉线条流畅的脊背滚落,在朦胧的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
他转过身,蒸腾的白雾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点在浓雾中骤然点燃的炭火。他们的身体上,一根根狰狞扭曲的丝线,如毛发一般刺入血管。
那症状,让他想起了那个被他救下来的同门。
他也短暂出现过这种情况。
念及此,林慕玄叹息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君莫问说:“你倒是挺敏锐的,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慕玄说:“从第一次见到你们开始,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天气明明这么冷,你们就穿的很少,而且在。
那么恶劣的天气下,如果不用灵力护体,体修都得冻死。
所以你们其实已经用了灵力保护自己不受寒冷的侵袭对吧?
另外,你们明明修为高深,但在过招的时候却像小孩打架一样,还很容易疲惫。
我只能想到你们将灵力用在了别的事情上。
再加上我师尊说过,这世界已经没有活人了,但……没说过半死不活的人还有没有。
所以我推断,你们其实已经被大傩的神通控制了。
只不过因为两位的实力太过高强,以至于哪怕受到神通限制,依旧用强大的灵力压制住了神通,我说的没错吧?”
君莫问微微眯眼,缓缓站起身来。
白晓生说:“魔头,你……”
君莫问说:“老头算了吧,反正我们都已经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