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玄心思电转。
大陆上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抗清力量夔东十三家,是在1664年被剿灭的。
而远在弯岛,郑成功的子孙们依旧奉大明正朔,顽强抵抗。
直到1683年,清军水师在施琅率领下攻占弯岛,延平郡王郑克埂降清。
很多人听到这些名字,还是在《鹿鼎记》里。
至此,南明最后一点星火,彻底熄灭在历史的狂澜之中。
可是……这跟眼前这位岳老先生有什么关系?
跟这群被困在灵境私塾里的师生又有什么关系?
林慕玄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直到他听到某个坐在前排的弟子,用带着浓重乡音的低语喊了一声“吕山长”,而非“岳山长”时,一道惊雷骤然在他脑海中炸响。
不是岳,是吕?!
管理局的资料里曾有过模糊的推测,认为这位老人,可能是那位明末清初以气节著称、最终因文字狱被剖棺戮尸、牵连无数的大儒吕留良。
可为什么灵境系统给出的情报,又咬定他姓“岳”?
林慕玄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历史谜团漩涡。
就在这时,私塾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被轻轻推开了。
陆陆续续,走进来十几个人。
他们穿着各异,气质迥然。
有身着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明代旧式官袍的老叟,步履蹒跚,眼神浑浊却透着执拗;
有穿着绸缎、体型富态却愁眉不展的商人,手指捻着并不存在的算盘珠;
有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却带着风霜之色的中年汉子,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甚至还有穿着粗布短褂、手上布满老茧的农人……
人数不多,拢共也就十二三人。
私塾里的少年们显然认识他们,有几个还转过头,带着亲近的笑意低声打招呼。
林慕玄瞬间明白了。
这些人,恐怕都是散落民间、心向故国、仍在暗中从事反清活动的遗民志士。
如果山长真是吕留良,那么他教授的学生,其家庭背景……细思极恐。
这些人默默地走到私塾后方,找地方或站或坐,神情肃穆,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哀伤与敬意。他们聚集于此,不是为了听课,更像是在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向这位即将失去最后讲台的山长致敬,向他们心中永不屈服的山河告别。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突然!
“哒哒哒哒一锵!锵!”
一阵沉闷而极具压迫感的马蹄铁叩击青石板路的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穿透了私塾单薄的墙壁,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慕玄眼尖地瞥见,讲台上吕山长那握着戒尺的枯瘦手腕,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戒尺上剥落的铁锈簌簌落下,正好掉在他翻开的《南明纪事》那泛黄的书页上。
吕山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令人窒息的声音压下去。
林慕玄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吕山长身后已经被一根根丝线牵扯。
正是大傩的缚命线。
但吕山长挺直了本就笔直的脊梁,声音比刚才敲击戒尺时更加清越,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碎般的决绝:“今日,讲《正气歌》。”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瞬间惊飞了在私塾房梁上筑巢的一对春燕。
后排那位穿着旧官袍的老者,下意识地用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摩挲着掌心一枚磨损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铜钱。
那是一枚崇祯通宝,正面的年号早已被不知是汗水、泪水还是血水经年累月地磨平了。
学生们开始齐声诵读文天祥的《正气歌》,声音起初还算洪亮。
但很快,那声浪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喉咙,变得艰涩、断续、带着难以言喻的哽咽。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林慕玄骇然看见,学生们手中捧着的线装书,书页竟开始如同被水浸透般融化。
那些承载着浩然正气的墨字,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只只细小的黑色蚂蚁,扭曲着、挣扎着,顺着学生们的手指缝隙,争先恐后地钻入他们的袖口、衣襟。
“山长!山长!”
坐在最前排的一个圆脸少年猛地转过头,他的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放大,清晰地映出窗外飘过的一角一那是一面猩红的、绣着狰狞龙纹的旗帜!
“他们……他们换旗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私塾后墙上悬挂着的那幅巨大的、描绘着华夏九州的《九州舆地图》,靠近东南海疆的位置,代表着弯岛的那一块,毫无征兆地腾起一缕青烟。
紧接着,“呼啦”一声,赤红的火焰凭空窜起,贪婪地舔舐着地图,瞬间将那片孤悬海外的土地烧成了灰烬。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恐惧如同瘟疫般在私塾中蔓延,诵读声几乎彻底断绝,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死寂中,吕山长却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苍老的面容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平静而璀璨的笑容。
“接着念。”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