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整。
一道身影从小区侧门里闪了出来。
那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还戴着口罩,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
是刘志军。
周正确认了目标,发动汽车,缓缓滑到路边。
刘志军看到了这辆车,他尤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然后快步冲了过来,一把拉开后座的车门,闪身钻了进来。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刘志军靠在座椅上,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周正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平稳地将车开上了主路。
车子没有开往县委,也没有开往任何一个刘志军熟悉的地方。
它拐上了一条通往郊区的路,路灯越来越稀疏,周围的建筑也越来越少。
车辆最终停在一扇铁门前,门上悬挂着国徽,旁边是龙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荣阳县中队的烫金大字。
荷枪实弹的哨兵上前盘问,周正仅仅摇落车窗一条缝,递出一个红色封皮的证件。
哨兵敬礼,铁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刘志军从后座的车窗缝里看到这一切,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武警中队……
这里是独立王国,是钱卫东和白凯旋势力范围之外的绝对禁区。
他赌对了!
车子没有停在灯火通明的营房前,而是绕到后方一栋不起眼的小楼。楼里一片漆黑,只有一个房间亮着孤独的灯光。
“落车。”周正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刘志军推开车门,双腿发软,几乎是滚下来的。晚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周正一前一后,将他带进小楼。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来苏水味道,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每一下都踩在刘志军的心尖上。
尽头的会议室门开着。
里面只坐了一个人。
赵海川。
他没穿那身县委书记的夹克,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前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眼神深邃。
周正将刘志军带到赵海川对面的椅子前,然后转身出门,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彻底砸碎了刘志军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再也站不住,双膝一软,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房间里没有开空调,但他却感觉浑身发冷,牙关控制不住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赵书记,我……我有罪!”
刘志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愿意交代,交代所有我知道的事情!”他身体前倾,双手死死抓住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只求……只求组织能看在我主动交代的份上,宽大处理,保护我的家人……我的老婆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说到最后,他几乎带上了哭腔。
赵海川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呷了一口。
这平静的动作,在此刻压抑到极点的环境中,反而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刘志军。
每一秒,都是酷刑。
刘志军的额头上渗出汗,顺着脸颊滑落,他却不敢去擦。
终于,赵海川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刘志军同志。”
“你能主动站出来,这说明你还没有完全丧失一个党员干部的觉悟。”
“党的政策很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赵海川的目光落在刘志军的眼睛上,那目光锐利如刀。
“把你知道的,实事求是地讲清楚。”
“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没有许诺,没有安抚,只有陈述。
但正是这种不带感情的陈述,让刘志军彻底明白,他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馀地。
要么说,要么死。
或者,比死更惨。
他猛地一哆嗦。
“我说!我全说!”
他颤斗着手,伸进自己外套的内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用塑料袋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小东西。
他把塑料袋放在桌上,一层层解开。
里面是一个黑色的加密u盘。
紧接着,他又从自己裤腿的夹层里,抽出一个同样用塑料袋包裹的、边缘已经磨损的软皮笔记本。
“东西……都在这里。”
刘志军的声音嘶哑。
“u盘里,是这些年……我经手的所有不干净的帐目。”
“每一笔钱的来源,去向,时间,经手人……我都用代号记下来了,密码是……”
“这个本子上,”他指着那个陈旧的笔记本,“记的是u盘里那些代号映射的真人真事。还有一些……一些更要命的东西。”
赵海川的眼神没有变化,他只是伸出手,将u盘和笔记本拿了过来。
他没有急着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