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说了出来:“朕知道,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如此长途转运,百石之粮,能有三四十石抵达目的地已算是天大的幸事。这其中的损耗足以让任何人望而却步。”
话锋陡然一转,朱由检的声音变得森寒刺骨:
“但在朕这里,没有这个规矩!朕的人会盯着出仓、运输、入库的每一个环节,朕的刀会悬在每一个粮官、胥吏、押运兵丁的头顶!
朕不管他是谁,功劳多大,背景多深,谁敢伸手朕就砍了谁的手!谁敢虚报,朕就连他全家一起抄!朕倒要看看,在朕的屠刀之下,这损耗还能剩下几成!”
“这就是朕为陕西布下的活命之网。以皇权为经,以暴力为纬,以四海之利为食,强行输血的网!哪怕最后只有三成粮食能到,也远胜过坐视陕西糜烂,什么都没有!
他转头看着孙传庭,目光锐利如刀:“朕更要让天下人看看,在朕的旨意下,大明的官僚和仓廪,究竞还能不能动起来!”
孙传庭的心神剧震。
他本以为皇帝会用什么奇谋巧计,却没想到,竟又是如此堂堂正正、却又霸道绝伦的阳谋!这已经不是一省一地之经略,而是将整个大明天下视作一个浑然一体的棋盘来运转,强行撬动最富庶地区的资源,去填补最危急的窟窿。
这种手笔,这种魄力……已经超出了孙传庭以往所有的认知!
“为了方便这横跨数省的结算和酬劳发放,”朱由检从袖中取出一张制作精美的纸,“朕授权总商社,以内帑的两千万两白银为底,发行这个。”
那是一张“大明宝通银票”,与孙传庭之前见过的一模一样。
“如此大规模的转运,耗费何止万千?难道要让官兵和民夫扛着无数铜钱银两在路上奔波吗?”朱由检冷笑道,
“所有沿途的雇工酬劳、物料采买、官兵赏赐,尽皆用此银票支付。拿着这张纸,他们可以在沿途任何一个官府或总商社设立的兑换点,换取粮食、布匹、食盐,或是现银。朕,就是要用这撼动天下的粮草大调运,来为朕的皇权信用,做最坚实的背书!”
孙传庭手握着那张轻飘飘的银票,却觉得它重逾千斤。
这..调动天下之粮、发行银票、锤炼商社、震慑官僚……这所有的事情,都被皇帝用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这是在用天马行空的构想,辅以绝对的暴力和至高无上的皇权,强行扭转整个帝国的运行脉络!这一刻,孙传庭心中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一种近乎于战栗的敬畏,他深吸一口气,双膝一软,便要再度跪下行君臣大礼。
“不必跪了。”
朱由检的声音响起,制止了他的动作。
这位年轻的天子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背对着那副巨大的舆图,脸上那股森然的杀伐之气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能浸入骨髓的疲惫。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在空旷的大堂里回响,竟带着一丝与他帝王身份不符的萧索与自嘲。“疯了,是吗?”朱由检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朕知道,这很疯。疯得不像是一个天子该说的话,倒像是个赌光了家底的赌徒,要把房梁都拆了去搏最后一把。”
他走到孙传庭面前,目光不再是俯瞰,而是平视。
“可朕不疯,陕西就得死。陕西死了,大明也就离死不远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都砸在孙传庭的心坎上,“孙传庭,这是朕能为陕西,为你,为这百万军民想出来的最疯狂,也是唯一的办法了。”“-……万死不辞!”孙传庭的声音嘶哑,眼眶竟有些发热,纵使他心硬如铁,却在此刻被皇帝这句近乎于剖白心迹的话语深深撼动。
“朕不要你死,朕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替朕把这陕西的局面撑起来。”朱由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与重托,
“今日之后,陕西初定。但朕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总商社的组建、银票的推行、与蒙古的贸易、官僚们的反扑、地方士绅的掣肘……未来肯定还有更多更大的困难等着你。”
他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充满了期许与勉励:“朕仍是之前的旨意,也是朕对你的要求。在陕西,凡事你可放手去做,不必事事请示!有任何人敢阳奉阴违,贻误军机,无论官阶多高,背景多深,皆可先斩后奏!你手里的刀不够快,朕京城的刀借你用!你面前的山搬不走,朕就从天下调人来给你填平!”这番话,无异于给了孙传庭一道真正的尚方宝剑,一份超越历代督抚的无上权柄!
“但是,”朱由检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严肃,“你必须多汇报,多沟通。朕要知道你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难处,需要朕在京城为你做什么。你我君臣,一在西北,一在京师,当如左右手,同心同德,方能挽这倾颓之势!”
“臣!谨遵陛下圣谕!”孙传庭再也抑制不住,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朱由检默默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才缓缓将他扶起,他的目光越过孙传庭的肩膀,望向了遥远的东方,那正是京师的方向。
“朕,也要回京了。”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沉静,甚至有些冰冷。
孙传庭一怔:“陛下不多留些时日?”
“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