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自然是要宰了吃肉的。可咱家呢?咱家是皇爷自家的钱袋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这大明朝的漕运,是国之血脉。南方的粮食,北地的军需,哪一样离得开咱家这清江浦?咱家不止是会捞钱,咱家是能做事的人!
每年数百万石的漕粮,一粒不少地安安稳稳运到通州,这才是皇爷心尖尖上最看重的事。
他杀几个官绅,是为着敲山震虎,让剩下的官绅乖乖听话,把银子交出来。
可他若是动了咱家,且不说这运河上上下下几万口人谁来管?
这漕运一旦乱了,北边九镇的兵将吃什么?京师里百万的军民嚼什么?”
李进听得是目定口呆,心中那份徨恐不安竟在这番条分缕析的话语中,渐渐消散了大半。
林远山见他神色稍缓,继续道:“再者说了,咱家在京师里也不是孑然一身,没个根基。英国公府上,张老公爷,那可是先帝亲封的托孤重臣,如今皇爷最是信重。
咱家与老公爷的交情虽不敢说情同骨肉,却也算得上是故交。逢年过节的书信问候、节礼孝敬,何曾断过?皇爷真要办咱家,也得掂量掂量老公爷的面子不是?”
此言半真半假。
他与英国公张维贤确有往来,但这交情的分量,远没到能为他豁免生死的地步。
这不过是他用来安抚人心,更是用来坚定自己信念的说辞。
在这宫里出来的人,最擅长的便是借势与造势,虚虚实实,真假难辨。
“行了,”林远山摆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态,“与其在这儿杞人忧天,自己个儿吓唬自己个儿,不如去做些正经事。传我的话下去,让各处闸口的管事都把精神给咱家打起来!
湖广的头帮漕粮眼看就要到了,验粮、入仓、发放浮头米,一桩桩一件件,都给咱家办得妥妥帖帖,不许出丝毫的纰漏!倒要叫皇爷瞧瞧,谁才是他真正离不开的能臣!”
“是!干爹!”李进听了这番话,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了起来,腰杆一挺,领了命,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水榭之中,复又归于宁静。
林远山独自一人,重新躺回软榻之上。
他瞧着池中那些为了几粒食饵而相互推挤争抢的锦鲤,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皇帝?
不过是这天下最大的一个主子罢了。
主子需要的,是一条既会看家又会咬人,还能自己刨食吃的狗。
只要这条狗足够有用,又懂得摇尾乞怜,主子又怎会轻易将它宰了炖汤?
他林远山,自认就是那条最有用,最懂规矩的狗。
……
静观其变,却不代表坐以待毙,听天由命。
林远山这只在紫禁城和运河上浸淫了三十年的老狐狸,比谁都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
明面上,他稳坐钓鱼台,尽心竭力为皇帝操办漕务,以示忠心与能干;暗地里两手准备,早已悄然布局。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林远山书房内,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与白日水榭的闲散奢靡不同,此处的陈设简朴而肃穆,墙上只挂了一幅“静水流深”的行书条幅,据说是前朝大儒的手笔,笔力沉雄,正合他心境。
林远山端坐在宽大的黄花梨书案后,亲手研着一方龙尾歙砚,上好的徽墨在砚台中缓缓化开,满室皆是墨香。
他面前摊开一张澄心堂素笺,提笔在手,写下的却非公文,而是一封寄往河间老家的家信。
收信之人是他的亲侄儿,林文宇。
“文宇吾侄如晤……”
信的开头,俱是些寻常的问候,问家中长辈身体安康,问田庄秋收光景如何。
只写了数行,笔锋便陡然一转,变得隐晦曲折起来。
“……近闻江南秋雨连绵,恐有水患,波及北方。为叔身在淮安,遥为尔等悬心。家中那几处老宅,历经多年风雨,当早作绸缪,加固梁柱为上,更需深挖窖井,以备不虞。昔年为叔置下的几处闲田薄产,地契繁多,不便看管,或可暂寄于几家亲厚邻里名下,代为照看,待得来年天时晴好,再作计较。切记,凡事低调,不可张扬,乡里之间,当以和睦为贵,往来多施恩惠,方为长久之道……”
这信中字字未提金银,句句不离田宅。
然其中的机锋却是明白不过,所谓“加固梁柱,深挖窖井”,便是让他将家中那些不便挪移的浮财细软,尽数打包,藏入密窖地宫之内。
而那“暂寄于亲厚邻里名下”的田产,更是再明白不过的指令,要他将大部分家产化整为零,转到旁人名下以避风头。
这套江湖暗语,林文宇自小由他一手提点,只需一看便能心领神会。
写罢,他将信纸举到烛火下,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确认无一字一句会留下把柄,方才小心翼翼地折好装入信封,用火漆封缄。
这封信自然不会走官府的驿传。
做完了这桩事,林远山却丝毫没有歇息的意思,而是从书案下的一个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