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工整、或潦草,却都饱含热切的名字,目光在那泣血般的文字上停留许久。她认得那位带头的老儒,是国子监一位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博士,曾多次在她推行的新政上提出过尖锐却中肯的意见。
这不是安排好的戏码,这是真实的民心。
她轻轻合上卷轴,示意内侍掀起前方珠帘。她的面容暴露在阳光和无数道目光之下,依旧美丽,却更添了几分历经风雨后的坚毅。
“诸位请起。”她的声音透过内侍传扬开去,清晰而温和,“本宫深受陛下隆恩,得乞儿国百姓爱戴,十年来,早已将此间视为归宿。些微风言风语,动摇不了本宫之心。乞儿国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与本宫血脉相连,荣辱与共。本宫,不会离开。”
她没有慷慨激昂,只是平静地陈述,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娘娘圣明!”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短暂的寂静后,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士子们开始,迅速蔓延至整条朱雀大街,乃至更远的地方。百姓们激动地叩首,许多妇人甚至喜极而泣。皇后亲口承诺不离开,这比皇帝的任何旨意都更让他们安心。
毛草灵微微颔首,示意仪仗继续前行。凤辇缓缓驶过欢呼的人群,她重新放下珠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掩去了眼底一丝深沉的忧虑。
公开表态,稳定了国内民心,但也将她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唐朝使团那边,必然会对此做出反应。
果然,次日,唐朝正使,一位姓崔的鸿胪寺卿,便递了牌子请求觐见皇帝与皇后。
正式的接见安排在太极殿。殿内气氛庄重而压抑。李泓高坐龙椅,毛草灵端坐于侧后凤座,珠冠凤披,威仪天成。下方,以崔使臣为首的唐朝使团成员肃立一旁,另一边则是以丞相、太傅为首的乞儿国重臣。
崔使臣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显然是个精明干练的角色。他依礼参拜后,便直接切入主题,言辞看似恭谨,实则步步紧逼。
“外臣奉我大唐皇帝陛下之命,特来迎请永安公主殿下归宁。十年之约,白纸黑字,两国为证。如今期至,公主殿下却滞留不归,于礼不合,于信有亏。且我皇陛下思女心切,特加封国后夫人之尊号,拳拳爱女之心,天地可鉴。还望乞儿国皇帝陛下、公主殿下,体恤我皇陛下慈父之心,遵循旧约,以免伤了两国和气。”
他将“永安公主”和“国后夫人”的称谓咬得极重,刻意忽略毛草灵“乞儿国皇后”的身份,试图在法理和情感上占据制高点。
李泓面色沉静,尚未开口,毛草灵却微微抬手,示意由她来回应。
她目光平静地看向崔使臣,声音清越,回荡在大殿之中:“崔大人。”
仅仅三个字,不称“使臣”,而称“大人”,带着一种疏离的客气。
“崔大人所言旧约,本宫自然记得。然,时移世易。十年前,本宫奉旨和亲,是为两国安宁。十年来,本宫恪尽妻职,辅佐陛下,抚育黎民,自问未曾辜负和亲之使命。如今,乞儿国上下安定,本宫亦深得陛下信重,百姓爱戴,早已将此身此心,皆付与乞儿国。”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深沉:“陛下与本宫,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乞儿国,便是本宫之国;乞儿民,便是本宫之子民。岂有国母弃国而去,母亲舍弃子女之理?”
“至于大唐皇帝陛下厚爱,”她继续道,语气不卑不亢,“本宫心领。然,‘国后夫人’尊号虽贵,于本宫而言,却不及乞儿国皇后身份之万一。此间十年,点点滴滴,早已铸成本宫之魂魄。归宁省亲,本是人之常情,他日若两国和睦,边关畅通,本宫或许会与陛下商议,轻车简从,回故土一看。但若以此为由,强令本宫离开夫君,离开子民,离开本宫倾注了十年心血的家国……”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恕本宫,难以从命!”
一番话语,掷地有声,既全了礼数,又明确表达了绝不离开的立场,更将“夫妻之情”、“母子之义”置于“君臣之约”之上,情理交融,让人难以辩驳。
崔使臣脸色微变,他显然没料到这位“公主”如此牙尖嘴利,且态度如此强硬。他深吸一口气,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施压:“公主殿下此言,是执意要毁约了?若因此导致两国邦交破裂,兵戎相见,殿下可能承担这后果?届时,乞儿国百姓陷入战火,殿下于心何安?”
这是**裸的威胁了。
殿内乞儿国众臣闻言,皆面露怒色。周勃更是握紧了拳,若非在御前,恐怕早已怒斥出声。
毛草灵却笑了,那笑容极淡,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嘲讽:“崔大人何必危言耸听?大唐乃天朝上国,若真因本宫一介女子去留而轻启战端,岂非让天下人笑话?况且,”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崔使臣身后那些明显带有军旅气息的副使,“我乞儿国虽小,却上下一心,将士用命。十年前,我们能击退犯境之敌;十年后,我们更能护卫家园!若真有不开眼之辈,欲以武力相逼,那便尽管来试试!看看我乞儿国的儿郎,手中的刀锋利否!”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温婉的皇后,而是隐隐显露出当年在青楼中便已初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