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却藏不住那份颤抖。
沙瑞金听完,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发出一声极轻的笑。
这声轻笑,就是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李达康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沙书记,您……”
李达康的声音里,全是难以置信。
“达康同志,不要激动嘛。”
沙瑞金的语气里带着玩味,“我问你,后来呢?工人们还闹吗?”
“他……他都说出那种混账话了,工人们当然是……”
李达康的话,猛地卡在了喉咙里。
后来呢?
后来,孙连城那个滚刀肉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地错愕。
工人们的冲天怨气,像是铁拳砸进了棉花堆,连个响都听不见。
他们骂骂咧咧了一阵,最终也只能悻悻然散了。
“不闹了?”
沙瑞金的语气里,笑意更浓。
李达康感觉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几乎要炸开。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暂时。”
“那不就结了。”
“这个孙连城,总能用我们想不到的方法解决问题。”
“不按常理出牌,或许正是打破汉东目前这个僵局,需要的一条鲶鱼。”
“你先观察,不要急着下定论。”
电话挂断。
李达康握着冰冷的听筒,手背青筋贲张,骨节捏得发白。
观察?
一条把市委、市政府的脸面,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的鲶鱼?!
沙瑞金的秘书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为他续上热茶。
他刚才分明听到了书记那毫不掩饰的、甚至可以说是愉悦的笑声。
沙瑞金端起茶杯,目光投向窗外京州的方向,眼神深邃。
“去查一下,孙连城买的天文望远镜,送到工人手里没有。”
第二天,京州市政府大门前,风平浪静。
别说上访群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李达康站在办公室窗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派秘书去打听,得到的回报让他差点把手里的紫砂杯生生捏碎——孙连城自掏腰包订购的一百台天文望远镜,昨晚连夜就送到了工人的家里。
每台望远镜还附上了一封孙连城的亲笔信。
信上,只有八个大字:“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这是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杀人诛心般的羞辱!
而此刻,被李达康恨得牙痒痒的孙连城,正躺在办公室新换的人体工学躺椅上。
双脚搭在脚托上,一百八十度完全躺平。
手里,还捧着一本《时间简史》,看得津津有味。
他甚至懒得去想那些工人会不会再来。
宇宙那么大,烦恼算个啥?
当天晚上,红星机械厂的老工会主席王文长,正对着那台崭新的天文望远镜发愁。
他是昨天带头闹事的刺头之一。
他本想把这玩意儿直接扔了,可放学回家的孙子吵着要看星星,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在阳台上架了起来。
“什么狗屁市长,拿我们当猴耍!”
他一边骂着,一边把眼睛凑到目镜上。
然而,当那片深邃无垠的星空撞入眼帘,他嘴里的咒骂戛然而止。
璀璨的星河,遥远的星云,确实有种让人心神宁静的魔力。
他胡乱地调着焦距,漫无目的地在夜空中扫视。
突然,视野的边缘,一个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光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它不像星星那样恒定,而是在极其缓慢地移动。
“咦?”
王文长心里嘀咕一声,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他调整了一下角度,死死盯住那个区域。
几分钟后,他确认了。
那个光点,真的在移动!
他当了一辈子高级机械钳工,对坐标和方位有着近乎偏执的敏感。
他立刻拿出纸笔,用粗糙的大手,笨拙却精准地记录下它的大致位置和移动轨迹。
一种莫名的、荒唐的激动涌上心头。
他想起新闻里说,普通人也能发现新的天体。
抱着一丝荒唐的念头,他按照望远镜说明书上的联系方式,
把自己的观测数据和时间,上报给了国家天文台的公众邮箱。
做完这一切,他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然而,两天后,一通来自首都北京的电话,让整个红星厂家属院都彻底炸了锅!
国家天文台经过多地观测站的联合验证,确认王文长发现的,是一颗从未被记录过的近地小行星!
由于他是第一发现人,天文台决定授予他该小行星的官方命名权!
并按照国际惯例,奖励发现者奖金——三十万元!
消息传出,整个京州都轰动了!
第二天,《汉东日报》头版头条,用鲜红的、加粗的大号字体刊登了一篇报道,标题极具视觉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