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祁同伟的声音是全然失控的嘶吼!
“老师!小钱被抓了!就在一个临时检查点,因为酒驾!”
高育良握着听筒,一言不发,但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赵东来的人连夜审的,他全招了!
我们完了!尤瑞星的藏身地也暴露了!完了!”
在那一瞬间,高育良已经想通了一切。
啪。
他挂断了电话,或者说,是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
砸在了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仿佛看到了自己正在坠入的无底深渊。
恐惧。
一种久违的、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冰冷,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这不是面对侯亮平那种明火执仗的冲撞,也不是面对沙瑞金那种居高临下的威压。
而是一种面对未知的力量时,那种发自灵魂的彻底无力感!
孙连城!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
那张畏畏缩缩、只求躺平的脸,此刻变成了一个披着懒政外衣,
在所有人视线之外,轻描淡写布下天罗地网的操盘手!
懒政学习班,是金蝉脱壳!
那份《关于优化城区交通微循环的几点不成熟建议》,哪里是什么建议?
分明就是一张为小钱量身定做的、精准到秒的捕兽夹!
高育良再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降维打击”。
他穷尽一生钻研的权谋、手腕、人际关系,在孙连城这种“宇宙流”的打法面前,幼稚得可笑。
对方根本不在棋盘上和你对弈。
他只是站在另一个维度,随手修改了棋盘的规则。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吴惠芬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
她看到了丈夫那张从未有过的、灰败如死水的脸,心头猛地一沉。
“出事了?”
高育良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我们……惹到了一个神。”
他转过身,将自己的推论和盘托出。
从懒政学习班的“宇宙课”,到那个该死的临时交通检查点。
他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像一个绝望的信徒,向唯一的倾听者剖白自己坠入地狱的见闻。
吴惠芬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端着茶杯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作为汉东大学的明史教授,她见过史书上无数的阴谋诡计,
但没有任何一种,能解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高育良的眼神里,绝望的死灰中燃起了一簇疯狂的求生欲。
“必须主动出击。”
他冲到吴惠芬面前,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感到了刺痛。
“侯亮平是明枪,好躲!孙连城是暗箭,最是难防!必须先拆掉这支暗箭!”
“我?”
吴惠芬茫然。
“对,只有你!”
“再去接近他!这一次,不谈工作,不谈政治!不惜一切代价,搞清楚他到底是谁!
他背后究竟是什么!他到底……想要什么!”
与此同时,这场风暴的“暗箭”本人,正在懒政学习班里过得风生水起。
侯亮平官复原职的消息传来,学习班里没有丝毫变化。
孙连城依旧是那个受人敬仰的“精神导师”。
他甚至抽空写了一篇题为《浅谈新时期基层干部的责任与担当》的文章,发表在了京州市委的内部学习网站上。
文章通篇都是政治正确的废话,引经据典,高屋建瓴,
从马列经典谈到新时代思想,逻辑严密,辞藻华丽,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仔细读完,又会发现他什么都没说。
既像最深刻的检讨,又像最高明的敷衍。
市委组织部下来检查的干部看完如获至宝,
当即作为正面典型,要求所有学员传阅学习。
这天下午,李达康憋着一肚子火,亲自杀到党校搞了一次突击视察。
他倒要看看,这个孙连城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结果,他推开学习班阅览室大门的那一刻,准备好的所有雷霆怒火,瞬间都憋成了内伤。
孙连城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前,身姿笔挺,神情专注。
他面前铺着宣纸,手里握着一支毛笔,正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抄写着最新一期的《人民日报》社论。
他抄得极其认真,仿佛不是在应付差事,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修行。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竟有几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超然。
李达康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想发火都找不到一个由头。
批评他不认真学习?
人家在抄党报社论。
批评他态度不端正?
人家一坐就是一下午,比谁都专注。
一股逆血直冲头顶,李达康感觉自己的血压又在疯狂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