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电话挂断的瞬间,李达康握着听筒的手,彻底失去了知觉。
田国富最后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耳边是整个世界的嘲笑。
刘强。
他最看重、最信任,几乎当成自己影子来培养的常务副市长。
被省纪委带走了。
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在看似平静的京州官场瞬间引爆。
一夜之间,李达康的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
他依旧雷厉风行地召开会议,依旧坐在主位上发号施令。
但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消失了。
他眼窝深陷,两鬓的白发在灯光下根根刺眼。
几次干部会议,他都显得有气无力。
发言不再是高屋建瓴的指令,而更像是在宣读一份份冰冷的报告。
整个京州市委的空气,都随着他的状态,变得压抑而沉闷。
夜深了。
市委大楼的灯一盏盏熄灭。
李达康没有回家,独自一人陷在黑暗里。
只有指尖的烟头忽明忽暗,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空洞的眼神。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他却浑然不觉。
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疲惫与茫然。
李达康开始复盘。
一遍又一遍,回溯着整个事件的每一个细节。
路易斯,一个不入流的政治骗子。
是如何轻易地就接触到了市里的核心项目?
又是如何精准地找到了刘强这个突破口?
推演到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他曾引以为傲的“光明峰项目”。
是他,为了追求任期内的亮眼政绩,为了那不断攀升的gdp数字,力排众议,强行推动了这个存在诸多争议的项目。
是他,先后给了丁义珍、刘强等过大的自主权。
催促他们“特事特办,简化流程”。
为的就是一个“快”字。
也正是这个“快”字,为路易斯那样的政治掮客打开了方便之门。
为刘强的腐化堕落提供了温床。
他痛苦地发现,自己亲手搭建的高速赛道,在追求效率的同时,也拆掉了所有的护栏。
而那个他一直嗤之以鼻的孙连城呢?
李达康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孙连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他那套繁琐到令人发指的“宇宙级官僚主义”。
在这次的风暴中,却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
将路易斯这头包装精美的洪水猛兽,完美地挡在了门外。
效率是低了,项目是停了。
可干部保住了,底线守住了。
李达康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同一时间,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和田国富也在进行一场更高维度的复盘。
灯光明亮,气氛却比李达康的办公室还要凝重。
田国富刚刚汇报完对路易斯团伙的审讯进展。
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由衷地感慨了一句:“这个孙连城,运气真是好得有些邪门。”
“每次风暴中心都离他那么近,他却总能毫发无伤。”
“甚至还能歪打正着地立功。”
沙瑞金一直沉默地听着。
听到这句话,他却摇了摇头。
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
“国富,这不是运气。”
“你现在还没看明白吗?”
“这哪里是运气,这才是真正的阳谋。”
田国富愣住了。
阳谋?
那个胸怀宇宙、一心只想躺平的孙连城,会用阳谋?
沙瑞金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孙连城从上任京州市委副书记的第一天起,就在做,且只在做一件事——建立规则。”
“他用那些我们看来荒诞不经的'订书钉标准'。”
“用那些能逼疯办事员的繁琐流程,在做什么?”
“他是在逼着所有人,不管是想来办事的,还是想来找麻烦的,甚至包括我们这些上级领导,都必须回到'程序'这条最根本、最公平的赛道上来。”
沙瑞金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着田国富。
“在这条赛道里,一切的阴谋诡计、人情关系、利益交换,都将彻底失效。”
“在这里,规则本身,就是唯一的权威。”
“任何企图攻击他、利用他、绕开他的人,最终都会一头撞死在这面由无数'程序'和'规定'组成的、坚硬冰冷的墙上。”
“路易斯和他的诈骗团伙,就是第一个。”
“所以你再看,他不是输给了我们纪委的雷霆行动。他是输给了孙连城亲手制定的'订书钉标准'!”
田国富的脑中如遭雷击,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顺着沙瑞金的思路,他将孙连城到任以来的一系列事件飞快地在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