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龙的声音都在发颤。
“不是改，是堵死！”李达康的眼神冰冷如刀。
“我要你，今天晚上，就让‘远程打卡’这四个字，从系统里，从代码层面，彻底消失！”
“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孙连城，亲自站在打卡机前面，按下他的指纹！”
“听懂了没有！”
“懂了！保证完成任务！”
贾德龙屁滚尿流地逃出办公室，立刻拨通了技术公司的电话。
“服务器重启！强制推送热补丁！”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天亮之前，我要‘远程打卡申请’这个功能模块从前端到后端全部下线！”
“否则你们的尾款就等到下个世纪吧！”
那一夜，京州市信息中心灯火通明。
贾德龙亲自督战，眼珠子瞪得像铜铃，盯着程序员一行行修改代码、删除模块、反复测试。
直到凌晨五点，新版本的“数字人事”系统终于部署完毕。
新系统，只有一个打卡方式。
在单位的指定打卡机上，人脸识别加指纹验证。
天衣无缝。
贾德龙一夜未睡，眼睛里布满血丝，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甚至没回家，洗了把脸，就直接守在了市委考核办的门口。
他要亲眼见证，孙连城吃瘪的样子。
这是他的复仇之战，也是他的正名之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8点10分，考核办的张科长来了，看到贾德龙，愣了一下，然后乖乖去打卡。
8点30分，几个年轻办事员也陆续到了，都在打卡机前留下了记录。
8点50分，考核办的人基本到齐。
只剩下孙连城。
贾德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开始上扬。
就在贾德龙几乎要笑出声的时候，楼道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晃晃悠悠地出现了。
孙连城穿着他那身万年不变的旧干部服，手里端着保温杯，打着哈欠。
他迈着悠闲的步伐，不像来上班，倒像是来公园遛弯。
他看到了门口站得笔直的贾德龙，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径直走向那台崭新的打卡机。
贾德龙死死地盯着他。
只见孙连城将手指轻轻按在指纹识别区。
“滴——”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孙连城，打卡成功。时间：8点59分58秒。
完美卡点。
孙连城收回手指，看都没看贾德龙一眼，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贾德龙准备了一晚上的胜利宣言，全都堵在了喉咙里，憋得他胸口发闷，像堵了一团浸水的棉花。
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
卡点又如何？
人，终究是来了！
李达康书记的命令，我贾德龙办到了！
次日傍晚，贾德龙汇总完一天数据，准备去向李达康邀功。
可他还没走两步，口袋里的手机就疯了一样震动起来。
是各个单位一把手打来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几乎要把他的手机打爆。
“贾主任！你们这系统怎么回事？”
“现在所有人都六点下班，七点又跑回来加班！在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就为了刷那个狗屁加班时长！”
“老贾！我们单位的人为了多拿点考核分，晚上不回家，在单位搞起了读书会！读的还是《故事会》！这算哪门子加班？”
“贾德龙！你那个破系统是不是有毒！”
“我们单位财务科为了争加班第一，昨晚集体给办公室的绿萝浇水浇到了半夜十二点！说是在进行‘办公环境美化及固定资产养护’！现在绿萝都快淹死了！”
贾德龙僵在原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一个个离谱的消息，彻底傻了。
他赶紧打开手机后台，查看系统数据。
只见“全市加班时长排行榜”上，数据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疯狂飙升。
他为了堵上一个孙连城。
却没想到，亲手打开了整个京州官场“内卷”的潘多拉魔盒。
原来，系统为了体现对“奉献者”的激励，对加班时长设置了极高的考核权重。
现在，远程打卡的路被堵死，所有人都被困在了办公室里。
于是，刷加班时长，成了全市干部的新游戏。
而游戏的规则，就是比谁更能熬，更能装。
贾德龙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飙升的数字，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