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时间仿佛被那句“3840亿起步价”冻结了。
空气凝固成一块巨大的、透明的琥珀,将所有人封在其中。
德国精英们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数码相机捕捉到的、从震惊到呆滞的连续帧,每一帧都写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怀疑。
监控室里,李达康手里的烟灰,无声地坠落。
烟灰烫在他的裤子上,烧出一个焦黑的小洞。
他毫无知觉。
他只是死死盯着屏幕,嘴巴半张,像一尊风化的石像。
终于,德方律师团中,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律师,霍然起身。
他看起来严谨刻板到能用尺子量嘴角的弧度。
此刻,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职业生涯中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孙先生!”
老律师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尖利,带着浓重的德式口音。
“您所谓的‘暗物质’,无法被量化,无法被审计,更无法写入任何一份具备法律效力的合同!”
“这不符合基本的商业逻辑,这是对谈判的亵渎!”
他叫君特,是这家顶级律所的首席合伙人,一生信奉的就是法条与数字。
他桌上那份三百页的报告,就是他的圣经。
而现在,一个东方人,告诉他圣经是废纸,真正的神是“暗物质”。
孙连城闻言,缓缓抬起眼皮。
他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恼怒,反而露出一抹悲天悯人的微笑。
那神情,像是在看待一个还在坚持“天圆地方”说的蒙昧孩童。
“君特先生,宇宙本身,就不是用商业逻辑构建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懒洋洋地再次翻开那本被他当成废纸的报告,精准地停在某一页。
“你看,第78页,附录三,关于设备折旧。你们将一台五十年代从苏联引进的功勋车床,残值评估为‘零’。对吗?”
君特一愣,下意识点头:“根据国际会计准则,服役超过七十年,它的财务价值确实为零。”
“错了。”
孙连城的手指在那个“零”上轻轻一点,像按住了一个宇宙的奇点。
“在你们的线性思维里,它是零。”
“但在宇宙的非线性时空里,‘零’不是终点,而是奇点。”
“是黑洞的起点,是宇宙大爆炸的开端!”
“一个能创造无限价值的‘功勋’,你们的会计准则却将它定义为‘零’,这本身就说明,你们的逻辑,是建立在多么脆弱的‘可见物质’之上。”
君特律师彻底懵了。
奇点?
黑洞?
大爆炸?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那台由无数法律条款和判例构成的精密仪器,此刻被强行灌入了一堆乱码,cpu烧得滚烫,濒临宕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克劳斯,那个鹰钩鼻的德方负责人,却突然抬手,示意君特坐下。
所有人都意外地看向他。
只见克劳斯的脸上,最初的震惊已经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研究欲。
他摘下眼镜,用丝绒布仔细擦拭着,灰蓝色的眼珠里闪烁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
他纵横商界,见过无数对手。
有贪婪的,有狡猾的,有愚蠢的。
但他从未见过孙连城这样的。
这个人,仿佛不是来谈判的,而是来传道的。
“那么,孙书记。”
克劳斯重新戴上眼镜,身体前倾,语气竟然带上了几分请教的意味。
“我们该如何评估这些‘企业暗物质’的价值呢?您有什么具体的方案吗?”
他想看看,这个东方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套理论,究竟是临场发挥的胡言乱语,还是背后有一套完整的、自洽的荒谬体系。
监控室里,李达康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对方开始刨根问底了!
这要是答不上来,刚才营造的气场就全崩了!
侯亮平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手心全是汗。
只见屏幕里的孙连城,面对克劳斯的提问,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轻轻呷了一口。
那份从容,仿佛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了一辈子。
“很简单。”
他放下茶杯,吐出三个字。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我们需要成立一个跨学科的,涵盖了历史学、社会学、符号学、工业心理学和天体物理学的联合评估委员会。”
孙连城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根手指。
“会计师和律师?他们最多只能作为会议记录员旁听,因为他们的思维已经被二维化了。”
“历史学家,负责考证汉东重装在共和国工业史上的每一次技术突破,量化其‘历史功勋值’。”
“社会学家,通过对三代工人的口述史访谈,建立‘集体意志’的社会学模型。”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