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
“这家企业对他们而言，不只是一堆机器和厂房。它是一个符号，是几代人的记忆，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工业长子。”
克劳斯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
“那个孙连城，他今天说的所有话，可能都是胡说八道。”
“但他提醒了我一点：我们之前的尽职调查，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我们只调查了这家企业的‘硬件’，却完全忽略了它的‘软件’——它在中国这个独特的社会和政治环境中的复杂性。”
“他不是疯子，他是一堵墙。”
“一堵用我们无法理解的官僚主义逻辑砌成的，又高又厚的墙。”
“他甚至要搞‘电视直播听证会’，让退休老工人上镜哭诉，把商业谈判变成一场社会伦理的公开审判！我们绝不能掉进这个陷阱！”
克劳斯的声音变得冰冷。
“他用一种更高阶的形式主义，摧毁了我们的商业形式主义。”
“他今天能跟你谈‘暗物质’，明天就能跟你谈‘易经八卦’，后天甚至能跟你谈‘天人感应’。”
“我们所有的准备，我们最顶级的律师和会计师，在他面前，就像用微积分去分析一首唐诗。”
“完全无效。”
君特律师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不甘心地问：“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陪他研究三五年的‘非欧几里得空间’？”
“不。”
克劳斯摇头，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我们要顺着他。我们要表现出对他们‘文化’的极大尊重和兴趣。”
他看向自己的助理。
“明天一早，正式回函给汉东国资委。第一，我们对孙顾问提出的‘无形资产’理论表示高度重视，并愿意就此展开更深度的探讨。第二，为了更好地理解汉东重装的‘历史功勋值’，请他们提供企业从建厂至今的所有历史沿革资料、重大事件记录、以及相关的社会荣誉证明。”
“我们要资料，要尽可能多的资料。”
“我们要让他们把那些虚无缥缈的‘精神’，落实到纸面上。”
“这个过程，足够我们看清楚，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克劳斯坐回沙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节奏，必须放缓。在弄清楚那个叫孙连城的男人究竟是他们的底牌，还是只是一枚烟雾弹之前，我们绝不冒进。”
省检，临时办案点。
侯亮平看着刚刚收到的消息，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他们上钩了！”
他把文件拍在桌上。
“欧陆资本回函，同意就‘无形资产评估’进行专项讨论，并且要求我们提供一大堆历史资料。”
“他们主动放慢了节奏！”
办公室里，几位熬得双眼通红的专案组成员，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轻松。
陆亦可看着那份回函，喃喃自语。
“这何止是放慢节奏，这简直是把快进键按成了暂停键。”
“孙连城这是用‘功能性道具的细节反转’，把对方的尽职调查报告变成了废纸，然后又用‘闭环造假的自我崩溃’的逻辑，给他们设计了一个全新的、根本走不出去的官僚主义迷宫。”
“要整理那些资料，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弄不完。等我们弄完了，他们看完，再提出新的问题……一来一回，一个月就过去了。”
一个月！
对于分秒必争的专案组来说，这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黄金时间！
侯亮平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心情激荡。
他想起昨天孙连城那番“锤子理论”，当时只觉得荒诞，现在却不得不佩服。
常规的谈判拖延，是往机器里扔扳手，对方很快就能清理掉。
而孙连城，他不是扔扳手。
他直接把整台机器的使用说明书，从《工业机械原理》，换成了一本《山海经》。
对方现在不敢乱动了。
他们生怕一开机，出来的不是零件，而是一头洪荒异兽。
“叮铃铃——”
办公室的红色电话突然响起，侯亮平接起，听了几句，立刻站直了身体。
“是，李书记。”
“……明白。”
挂断电话，侯亮平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走到角落里，找到了正戴着耳机，用手机观测木星实时画面的孙连城。
孙连城正看得入神，丝毫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孙书记。”侯亮平轻轻碰了碰他。
孙连城摘下耳机，懒洋洋地抬起头：“哦，侯局啊，有事？”
“李达康书记的电话。”
“哦。”孙连城应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侯亮平看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那点敬佩又被哭笑不得所取代。
他清了清嗓子，传达了那位市委书记的原话。
“李书记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他说：‘连城同志，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