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验收报告,是他亲手做的。
那个“王二”,是他情急之下,随手编的名字。
他做梦也想不到。
十五年后,会有一个人,真的去翻那堆发了霉的人事档案!
“李局长,”刘光明看着他,“这个‘王二’,到底是谁?”
“这个幸福渠的防渗标准,到底,是几级?”
“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李卫东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看着刘光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囚犯。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已经彻底笑不出来了。
他们的后背,开始发凉。
如果说,张德彪的事情,还可能是巧合。
那么李卫东的事情,就让他们意识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不是在开会。
他是在点名。
用他们所有人都遗忘,甚至销毁了的“黑历史”,在点名!
刘光明的手指,翻到了笔记本的第三页。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国土局,赵宝刚局长。”
坐在角落里,一直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国土局长赵宝刚,身体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弹了一下。
“刘……书记……”
“城南,原红星机械厂那块地。”
刘光明淡淡地开口。
“1998年的《清河县土地利用总体规划》档案显示,那块地,属于集体建设用地。”
“但是在2005年,它却被挂牌,作为商业开发用地,出让给了宏发地产。”
“中间,相隔七年。”
“我查了这七年间,所有的常委会会议纪要,所有的土地变更审批文件,以及所有的征地补偿协议。”
“关于这块地性质变更的审批流程,和对原红星机械厂职工的补偿协议……”
刘光明抬起眼,目光像两把利剑,刺向赵宝刚。
“档案里,是缺失的。”
“赵局长,你明天上午九点之前,给我一份详细的,书面说明。”
“告诉我,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场会议。
不到半个小时。
刘光明不温不火,点了三个人的名。
说的,全是十几、二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
但每一个问题,都像一颗精准制导的炸弹,直接在被点名者的命门上,轰然引爆。
而且,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名字,都带着一个无法撼动的前提。
——“我查了档案”。
这五个字,比任何权力的威胁,都更让人感到绝望。
在场的干部们,看着那个站在主位上,身形单薄,甚至有些畏缩的年轻人。
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最原始的恐惧。
他们终于明白了。
市里派来的,不是一个能被随意拿捏的菜鸟。
也不是一个想来镀金的公子哥。
而是一个……一个掌握了清河县二十年所有罪恶,握着每个人生死簿的……
活阎王!
原本几个想给他下马威的“地头蛇”,此刻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收起了所有的轻视、嘲弄和算计。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和无法言说的恐惧。
这个“活字典”,把他们所有人都变成了透明人。
刘光明讲完了。
他合上了那个黑色的笔记本。
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煞白、惊恐的脸,深吸了一口气。
“散会。”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留下一屋子,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的,活死人。
遥远的北莞市。
孙连城正躺在舒服的人体工学座椅上,听着古典音乐,享受着无人打扰的静谧时光。
他觉得,自己的“孙氏甩锅大法”,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把刘光明这个完美的“低熵体”扔到清河县那个“高熵”的粪坑里。
他的一切努力,都将被混乱所吞噬。
他的一切干净,都将被肮脏所污染。
最终,他会失败,会崩溃,会成为那个最大的背锅侠。
而自己,将继续安享太平。
然而,他并不知道。
他的“降维打击”理论,正在以一种他自己都无法想象,也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式,成为了现实。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市长高建,满脸红光地走了进来。
“孙书记!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高建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刚刚省委办公厅的朋友给我打电话!清河县那边……出神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