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先前的纨绔模样真是装出来的?什么时候学得这看帐目的本领,竟还通术数。仅半炷香便将这一条条理得门清,一直以来是我看走眼了?”
钱粮师爷赵义明抬头看上方坐着的镇远侯,可镇远侯此时脸上的错愕并不比他少几分。
紧攥茶盏的手骨节噼啪作响,身体不自然的前倾,眼皮微跳。
李宸则是踱步来到三人中央,屈身问道:“爹,情况与我说的可有出入?”
虽然李宸还没说出解决的方式,但是能仅凭自己从帐目上就能将问题盘的头头是道,此等分析能力已经镇住了在场的三人。
镇远侯本人,也不由得另眼相待这小儿子。
近期,被他当做家里累赘的小儿子,竟接连给他惊喜。
“大体无错。宸儿,你……可有何良策?”
此言一出,镇远侯自己都觉有几分异样,他这为父的,竟要向未及冠的儿子问策。官场水深,他一个少年郎能知多少?
可偏他又存着一丝莫名的期待。
左右扫了眼,不知何时赵义明,邢秉诚的目光都已经转向了李宸,揣着此等心思的,竟还不止他一人。
而后,便见李宸微点着头,故作沉吟徐徐道:“贪墨军需,又是府内管家所为,爹爹根本脱不开干系,此事不宜直接报官。”
“所以,依我之见,爹爹可以对外宣称今年天寒远甚,镇远侯府垫资为这批冬衣填充棉絮,故退还工坊反工,交军营之期延后。”
镇远侯凝眉思索,倒以为是个权宜之计,可拖下来。府内的问题没解决,还有平白添一大笔银子,这对眼下的侯府也是不小的负担。
“宸儿,你可知哪怕填充两成棉絮,府里这次要填补多少银子去堵这个窟窿?”
李宸又取了算盘,拨了几下,振振有声道:“五千冬衣,多填二成棉絮,总共多填的其实是六成。如今棉絮价格不低,若冬衣布料尚可用,再计入人力成本,一套棉衣便至少需填补一两银子,大抵需要五千馀两。”
“五千两,可并非小数目。换来的只是全了名声,可这祸患总要除了。”
“爹你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堂下两人转头望向镇远侯,镇远侯脸色微涨,不由得端起茶盏来遮掩。
李宸忍俊不禁,笑道:“不知爹爹有没有留意一件事,二两五钱银子的报价,能压到一两八钱,这明摆着就是不可能的事。但凡有御史留意了,闻风而奏,都会让爹爹兜不住。”
“显然这就是个陷阱,棉衣一旦交付,必定会有人在朝堂发难我镇远侯府。”
镇远侯神色微变,“你是说,这是有人故意陷害?”
李宸颔首,“大抵是了。所以接下来,我们不能处置老管家,爹爹反而要多多宽慰他,且为他找好借口是被商户蒙骗。并将另外一件更重要的差事交给他,年节以前军营仓库肯定要查验军械,并补充。这其中能捞得的油水,可比冬衣多得多,且看那背后对镇远侯府图谋不轨的人,敢不敢做。”
“这次我们引君入瓮,以有心算无心。若能取得证据,连同这一次的冬衣,两罪并立,爹爹才能彻底洗脱冤屈。”
不等镇远侯开口,钱粮师爷赵义明先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拱手道:“恭喜侯爷,小公子深谙事故人情,算无遗策,真乃麒麟子,此事绝对没有比这更好的解决之策了。赵某愿与邱管家同行采买验收军械,暗中调查他是否与他人共谋。”
话音未落,李宸忙打断道:“赵师爷,此事不妥。邱管家若真有同谋,冬衣反工,他定然心虚得很,若是由你同行,必然会小心提防,是不是爹爹派来监察他的。依我之见……”
李宸将手扬向一边,指向始终一脸欣赏看着他的西席先生邢秉诚,“邢先生与邱管家从无交集,对府内事务也知之甚少,更容易让他放松警剔。所以我建议,不如由邢先生与邱管家同行。”
主意是李宸出的,利弊也很好权衡,镇远侯当然也不是蠢人,但西席先生毕竟不能随意差使,他也不由得询问邢秉诚本人的意见。
“先生,您意下如何?”
邢秉诚能进入这堂前议事,自是怀有效力之心,如今有事务落下,自也不会推脱,但当面他仍不禁忧心说道:“小公子身体方才大好,正是该授课的时候,此去一行恐怕数日不止,耽搁了课业,来年的县试恐怕又要少一分把握。”
听邢秉诚也没全然回绝,李宸赶忙递上台阶,“先生若不放心,大可多留些课业与我来做,待归来后检查。刚好也是对我学识水平的一次检测,比上次面谈岂不是更全面?”
“有理,那就留几篇文章吧。”
“先生不必精中求精,与我而言,课业任务自是多多益善,哪怕没完成也有更多的试题供先生参考不是?”
镇远侯望向如此乖巧懂事的小儿子,心中都不由得多了一分动容。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邢先生,劳烦您了。”
邢秉诚拱手应下,“侯爷言重了,老夫定会尽力而为。”
领命后,邢秉诚便先行退下,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