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格库在县衙大狱旁。
它没有专门的值守人员,就靠狱卒一夜两次,顺带巡查。
一次在二更,一次在四更。
架格库里保管的案牍都不是什么机密文件,若有大案要案,也早移交刑部、大理寺,县衙里只有数不清的鸡毛蒜皮。
白日里,架格库会有两位书吏在里面抄写整理。
书吏下值后,衙役小底便进去洒扫,小底离开时,会将库房钥匙塞入墙角一块松动的砖缝里,让书吏次日上值时开门。
两人上下值时间对不上,砖缝省去二人当面交接,这几乎是县衙里公开的秘密。
这些消息是王嬷嬷打听到的。
王嬷嬷自称娘家侄女看上了书吏,花了点钱,让杂役婆子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尽兴。
临走时,那婆子还热情的说,若书吏不成,愿将做门卒的外甥介绍给她侄女。
“小姐,老奴觉得这样做太冒险,小姐为何不找三舅老爷?他找人去帮你查案牍,岂不方便?”
上次楚南溪夜闯周府,那是瞒着王嬷嬷,这次让她知晓,她便一直在劝小姐打消念头。
秋月也不解的说:
“就算不找舅老爷,小姐还可以去找姑爷,咱们姑爷是当朝宰相,小小县衙还不是轻松拿捏?”
“小姐既已做了决定,你们就别说了。”
春花将瓷瓶递给楚南溪,看她稳稳的将自制药水,倒成一条直线,注入瓷瓶,她还纳闷,小姐这些本事,都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楚南溪将瓶塞塞紧,才开口向她们解释:
“不管找谁帮忙,都只能看到抄出来的誊抄件,可我想看案牍原件,有些标记甚至是涂改,都能一定程度还原出当时场景。
更何况,我上次已麻烦过沈提举,相公伤口才刚愈合,我不想为自己的一点猜想去打搅他。今晚相公在府里吗?”
秋月忙道:“相公去了西院。”
这回答让屋里几人都沉默了。提起谢晏,楚南溪确实有些烦恼。
那日在驿站,谢晏为救自己受伤,当时在驿站里两人还好好的,回来之后,不知为什么,他总刻意避开自己。
难道是自己睡着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梦话?
白担心他,伤还没好就急着去西院,也不怕被那几个蜘蛛精给吸干了。
夜幕终于降临。
一身夜行服的楚南溪戴上猫脸面具,对春花做了个“OK”的手势,消失在墙的另一边。
钱塘县衙,离相府不远,楚南溪避开大道专挑小巷子走,以免像上次那样,路上遇到打更人。
楚南溪没进过县衙,但知道架阁库是个带阁楼的独栋砖石小楼,且就在县衙大狱旁。
没怎么绕路,楚南溪便来到架阁库门外。
依照杂役婆子所说,她摸到那块松动的砖,砖缝里果然藏着把铜钥匙。
隔年案牍都在阁楼。
架阁库小楼容易辨认,还因为它的阁楼没有窗,这倒是方便楚南溪点亮蜡烛行事。
整齐排列的案牍架上,都清楚贴着案牍发生年月,楚南溪很快找到阿娘那一份。
仅从案牍封套厚度来看,就知道沈不虞誊抄的是精简版。
原版案牍结论与精简版一致,证人的证词、县尉的结论也都相差无几,唯有仵作验状略有不同。
验状是仵作验尸结论,大夏为了防止验状被调换,专用验状纸上都印有编号,如果书写错误,出现轻微涂改也是允许的。
最大区别,在于验状的附件。
也就是仵作在案发现场,边勘察边填写的“尸账”,皇城司那一份抄送备份件里没有尸账。
它才是楚南溪冒险进入架阁库的目标。
翻开那几页尸账,上面果然有涂改,墨迹盖住了仵作最初写的几个字,涂改之处按着仵作本人手印,被视为有效。
楚南溪将尸账涂改处凑到烛光下,一点一点慢慢侧转纸页,让烛光近乎平行的照在墨印上,光线勾勒出被盖住的四个模糊字迹:
“肩颈压痕!”
楚南溪不禁脱口而出,抓着纸页的手微微颤抖,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野史记载没错,阿娘不是自然溺亡,那被涂掉的“肩颈压痕”,正是有人用船篙将阿娘反复压入水中造成的。
真相便在被掩盖的墨迹之下。
她要做的,便是要将两次墨迹分离出来,等到正式翻案提档,立即真相大白。
楚南溪这次自己带了个铜滴注,她把今日才调好的草酸溶液倒入滴注,将其架在蜡烛上加热。
很快,滴注口有了丝丝蒸汽。
楚南溪将纸页的涂抹处放到蒸汽上蒸熏,上层遮盖墨迹开始微微变淡,两次墨迹也出现微弱颜色差异。
进展顺利。
楚南溪刚想松口气,可接下来得墨迹变化,却让她措手不及:
两次叠加的墨迹因相隔时间太近,墨汁对纸张附着几乎相同,所显现的差异不能持久,很快,两道墨迹混为一体。
这!
楚南溪心中大乱。
明明在后世实验室里,她成功分离过新旧两种墨迹,虽知实验成功率只有六成,可她只有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