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龙卫军左厢大营。
李瑜一身青黑色戎装,立于点将台上。
晨光熹微,旗下数千士卒列阵如林,操练声震天动地。
自升任厢都指挥使以来,他每日卯时便至军营,巡营、点卯、督操、处理军务,直至酉时方归。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初入军营的那个毫无根基名气的小子。
面对如此年轻就担任厢都指挥使,并且凭借武力立了大功在官家面前露了脸的人物。
军营中倒是没有敢叼难的。
偶尔出现一两个刺头,都被李瑜活生生打服了。
杀鸡儆猴之下,龙卫军左厢士卒这些天都夹紧了尾巴做人,生怕被李瑜拿来立威。
“报——!”一名传令兵疾驰而至,“禀指挥使,右营第三都昨日夜间巡哨时发现西侧营栅有损,已临时加固,请令定夺。”
李瑜接过军报扫了一眼:“命军械营今日午前彻底修复,巡哨队记功一次。传令各营,加强夜间巡防,再有疏漏,唯都头是问!”
“得令!”
军队在没有战事时,往往都是一些日常琐事。
不仅是军营当中,枢密院的文书也得好生周旋。
往往是枢密院来一封急递,李瑜就得赶紧抽调兵力,听从枢密院的指挥。
这些事虽然可以推给别人做,但李瑜这个厢都指挥使有两年的考察期。
这两年考察期内,李瑜不能让别人寻了错处,让人拿了这职位。
突然,林进快马赶至李瑜身前,拜道:“大人,英国公老大人来我们军营了!”
李瑜并没有慌张,让林进冷静下来。
仍旧站在原地操练士兵。
直到“英国公到——”的声音响起,李瑜才率兵过去迎接。
只见英国公张辅老将军在十馀名亲卫簇拥下策马入营。
倒是没人玩周亚夫军细柳的把戏。
在场的士卒无疑都知道英国公是谁。
英国公不单单是国公,还领了禁军统帅一职。
几乎是武将中最大的官。
英国公虽已年过五旬,却依旧精神矍铄,目光如炬。
“末将李瑜,恭迎国公!”李瑜躬身行礼。
英国公打量着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实权将领,暗中点点头。
这李瑜面对自己不卑不亢,既不谄媚,也没有寻常勋贵子弟的那股收不住的锐气。
英国公翻身下马,摆手道:“不必多礼。老夫奉旨巡视京畿各军,恰经此地,便来看看祥符之战的小英雄。”
说着,目光扫过整齐的营房和操练的军士,微微颔首:“营伍整肃,气象不错。”
李瑜忙道:“国公谬赞,末将只是尽分内之责。”
英国公带着亲卫们缓步走向中军帐,边走边问:“近日京畿可有异动?各营哨卡布置可还妥当?”
李瑜紧随其后,一一禀报:“回国公,近日京畿暂无大事。末将已按枢密院规程,于各要道增设暗哨,营中士卒轮班巡哨,不敢懈迨。”
随即示意林进呈上防务图,“此乃左厢最新布防图,请国公过目。”
英国公没有细看粗略扫过两眼,就将布防图放置一旁,示意李瑜在一旁坐下:“听说你和张枢密走得很近?”
李瑜坐在下位,听到英国公此话,点了点头,道:“扬州都钤辖沉大人乃是我的老师,对我帮助甚大——张公乃家师之师,我自然”
英国公对李瑜的回答并不意外,又突然了个话题:“你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可有了打算?”
李瑜并不确定英国公的言外之意。
但可以肯定不是要撮合自己和他的女儿。
毕竟张桂芬还远不到议亲的年纪。
于是李瑜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扬州盛叔父前不久来京述职,与我谈及此事”
英国公想了好一会,才想到这盛家是哪家。
原来是勇毅侯独女当年带着全部家当嫁妆的嫁去的探花郎盛家。
英国公闻言,指节轻叩案几,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帐外操练的军士,缓声道:“盛家清流门第,诗书传家,确是良配。你如今身居要职,文武相济本是美事。”
他话音微顿,眼底掠过一丝深意,“只是这京中局势,尤如奕棋,黑白子之间看似泾渭分明,实则纵横交错。”
“勐虎深山,可避螳螂之斧;然若独行于旷野,虽无近忧,终恐失其啸聚山林之势啊。”
李瑜这下听明白了英国公的意思了。
原来是在提醒自己亲近文官的同时,也不可冷落了与武勋集团的关系。
文官虽然完全压制武官,牢牢将调兵权掌握在手中。
但武官依旧统兵,外出征战的也多为武官出身。
英国公是在对李瑜传达一种善意,传达掌兵勋贵集团的善意。
表明愿意接受李瑜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想明白此种关节,李瑜对英国公作揖:“多谢张大人提点。潜龙非不用,乃在风云,虎啸山林虽壮,终需云从龙,风从虎之势,方能成沛然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