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见皇帝神色,知他已有所决,便恭声请示:“陛下,一切均已准备妥当;若是陛下得暇,现在便可进行最后定选。”
朱由校点了点头:“告诉刘太妃,朕一会便过去。”
王氏行礼退下,返回慈宁宫复命并安排相关事宜。
御座上的天子重新拿起朱笔,想要继续批阅奏章,却发觉自己难得地走了神。笔尖在奏章上停留许久,竟未落下一个字。
他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前世未曾婚娶,此生两世为人,竟是头一遭面对婚姻大事,而且仍是这般“父母之命”,更是一次就要选定三女...
他忽然站起身,转向侍立一旁的刘若愚:“朕的衣冠可还齐整?发髻可有散乱?”
刘若愚在宫中侍奉多年,见陛下这般情状,心知他是难得的紧张了。
他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恭声回道:“陛下龙章凤姿,天日之表,衣冠发髻皆无一丝紊乱。”
“不过陛下批阅奏章劳累,不如先唤人伺候沐浴更衣,稍事歇息。待时辰到了,奴婢再提醒陛下启驾。”
......
慈宁宫的琉璃瓦在冬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当朱由校的仪仗抵达宫门时,刘太妃早已领着宫人肃立迎候。
这位历经三朝的太妃今日特意穿着庄重的礼服,见皇帝驾到,连忙上前行礼,态度恭谨而不失长辈的温和:
“陛下驾临,老身有失远迎。”
一番姿态,挑不出任何毛病,虽然陛下对自己一向尊敬有加,但刘太妃心中始终清醒。她在宫中历经数朝,见过太多因一时得意而忘乎所以,最终身败名裂的人。
如今她能享有这般地位,虽无太后之名却掌太后之权,全赖陛下的恩许。也只有她最清楚,这位年轻天子对宫廷的掌控达到了何等惊人的程度,这份恩威并施,让她不敢有半分懈怠,只能恪守本分。
“太妃不必多礼,选秀之事,劳您费心了。”朱由校虚扶一下,语气平和。
朱由校自然也明白,眼前这位刘太妃绝非什么简单的人物。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在深宫中安然活到现在,更不可能精准地揣摩自己的心意,将张嫣列为头名入选。
二人寒暄几句,言语间皆是客气,朱由校对刘太妃这般知进退、懂规矩的态度颇为满意。
“既然陛下已到,还请陛下升座定选。”刘太妃微笑着侧身引请。
在刘太妃的主持下,慈宁宫正殿内庄重肃穆,两排宫女垂手侍立,屏息凝神。
随着内侍一声悠长的通传,三名身着浅粉绣缠枝莲纹宫装的少女,在宫女的引导下,步履轻盈却难掩紧张地款款走入殿内,至御前适当距离处停下,齐整下拜。
刹那间,仿佛整个宫殿内的光线都汇聚到了她们身上。
三位少女皆身着统一规制的秀女礼服,衣饰华美,妆容精致,尽可能展现着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她们低垂着眼睑,步履轻盈,姿态端庄,不敢有丝毫逾矩,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紧抿的唇瓣,还是泄露了她们内心的激动与紧张。
毕竟,眼前坐着的年轻帝王,一言便可决定她们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
这三名女子,便是从七千人中层层选拔出的最后胜者。
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她们中最不济的也将获封贵妃之位,从此成为这紫禁城的主人之一。
朱由校端坐于上,目光落在三人身上时,心中竟泛起一丝难得的紧张与激动。
纵使身为大明皇帝,执掌天下生杀大权,在这一刻,他也不免有些许寻常男子的心绪波动。
他的目光很快便被站在中间的那位少女吸引,正是张嫣。
与初选时一样,她依旧未施浓妆,淡扫蛾眉,肤如凝脂。一双明澈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既不躲闪也不刻意迎奉。
她步履从容,身姿挺拔,在那身华美的宫装映衬下,越发显得气质出尘,宛若空谷幽兰,独立于百花之中。
左侧的秀女容貌娇艳,眼波流转间自带几分妩媚;右侧的则温婉可人,低眉顺目尽显柔美。
二者皆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但在张嫣那由内而外散发的恬淡气韵对比下,终究少了一份能母仪天下的沉静大气。
朱由校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片刻,并未立刻做出选择。
他心中虽已倾向张嫣,但作为一个灵魂来自后世、立志革故鼎新的君主,他深知自己前路艰难,更希望能够拥有一个能在精神上理解他、在风雨中支持他的伴侣,而非一个仅仅符合传统规范的“贤后”。
他略一沉吟,抛出了一个在这个年代颇为新颖的问题:“朕常思,世人多言女子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生囿于庭户之内,相夫教子便是毕生功业。”
“然,朕观古之贤后,如长孙皇后著《女则》,马皇后辅太祖定鼎,其行其德,惠及天下,远超闺阁。今日问于尔等:”
他目光扫过三人,缓缓道:“依尔等之见,女子之未来,其志其责,莫非仅止于相夫教子、管理庭户耶?若不止于此,又当如何?身为天下女子表率,又当秉持何等心志?”
这个问题一出,慈宁宫内一片寂静,连刘太妃都微微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