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脑海中浮现出前世在影像资料中所见的紫禁城另一面。在那些学者们描述中,并非只有金碧辉煌的殿宇,更有众多宫女太监的真实生活状况:
许多宫女、内侍乃至低级侍卫,居住在低矮的庑房、狭小的耳房或被称为“他坦”的集体住处里。(他坦乃满清称谓,意指行猎时的临时帐篷。)
偏殿还好一些,可是耳房、类似他坦的地方逼仄潮湿,几十人挤在一条通铺之上,转身都难,冬日酷寒,夏日如蒸,形同囚笼,毫无尊严可言。
右下角的小房子,可以说是北漂了!
当时他便深感震惊与不适,这煌煌天家宫阙,表面光鲜亮丽,被无数人向往,那些个宫人们,实际的生存环境竟如此不堪,这与“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何异?
他打心底里不理解这种建立在底层人尊严身上的威严和尊贵,既然要大动干戈,不如趁此机会,将整个紫禁城的居住环境来一次彻底的整顿翻新。
一个帝国的繁华鼎盛与政治清明,往往首先体现在中枢之地的风气与气象;
而一国百姓能否活得有基本尊严,其实从这最核心的皇宫内苑的点点滴滴,便可见微知著,窥见一斑。
“刘大伴,”朱由校缓缓开口,目光扫过殿宇深处那些阳光难以企及的角落,声音沉稳
“另外,将宫中所有宫女、太监居住的庑房、耳房,全部纳入此次营建规划。须得合理扩建,务必改善通风与采光。
朕希望,至少确保每个人都拥有一个基本像样、能够安稳栖身的私人空间,不再几十人挤于一铺。”
“日常饮食、四季衣物、起居用具等一应所需,皆要按制配备齐全,不得克扣短少。相关具体事宜,你可与内务府详细商议,拟定章程,报朕御览。”
“陛下……陛下仁德!”刘若愚闻言,心中大为震动,声音竟有些哽咽。
他乃是从宫里的最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对那些小太监和宫女的苦处再清楚不过。远不止物质上的匮乏,更是身份卑微带来的精神压抑与人生无望。
在这深宫之中,他们如同草芥,被随意驱使,即便哪一日悄无声息地病倒、死去,也不过是名册上被轻轻划去的一个名字,无人问津,无人铭记。
他强自压下翻涌的心绪,连忙进言劝谏:“陛下仁心,泽被宫闱,奴婢代众人叩谢天恩!”
“只是……若依此策,将三大殿重修、宫室窗户更换、乃至所有下人房舍统统改造,工程实在浩大,所耗银钱……恐怕不胜巨糜啊!”
“朕知道花费不小。”朱由校摆了摆手,神色没有丝毫动摇,
“此番大规模营建,所需钱粮,内帑可以承担一半,另外一半,则由户部负责筹措。总不能所有开销都让朕自掏腰包,真当朕的内帑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么?”
他望向窗外那片象征着帝国权威的层层殿宇,心中自有考量,改善宫人居住条件,不止有收买人心的用意。
但更简单的,是朱由校身为后世之人的思维,他所理解的伟大可不是一个人的伟大,而应该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崛起。
倘若连这紫禁城内的子民都活得如此没有尊严,他又何以敢言让天下百姓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此事,于他而言,是初心,亦是底线。
更何况,此事实则也所费不多。前次营建所采购的传统木石材料尚有大量结余,而后续所需的水泥、钢材,对他而言成本极低。
就连在外界看来珍贵异常的平板玻璃,于他也不过是“白菜价”而已。
更何况,国库今年支出本就不多,此前御驾亲征靠的是内帑与自备粮草,如今也该让户部出出血,分担些朝廷开销了。
刘若愚作为在宫中侍奉多年的老人,内心深处也希望能为这些苦命的底层宫人争取些福祉,见陛下圣意已决,便不再多言,心中反而升起一股暖意。
“奴婢遵旨!定与内务府妥善商议,拟定详尽章程,务使陛下仁德,普惠宫人。”
恰在此时,一名当值内侍轻步走入殿内,躬身禀报:
“陛下,纪检府掌印太监魏公公、锦衣卫指挥佥事杨明辉在宫外求见,说是特来向陛下辞行。”
朱由校眸光微动,心下了然——这是为了南下江南之事而来。
此前他已下旨命魏忠贤与杨明辉前往南直隶,配合南直隶总兵崔旭东彻底夺回掌控在地方势力手中的兵权,横扫那些盘踞地方、不法妄为的士绅豪强,为推行新政扫清障碍。
此刻,门外的魏忠贤脸上明显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
他听到南下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陛下要将他发配南京,远离权力中心,心中惶恐不已,反复思量自己究竟犯了什么过错,竟致失宠。
这才急忙拉上同为钦差的杨明辉,借着辞行的由头前来拜见,意在探探陛下的真实口风。
反观一旁的杨明辉,则全然是另一种心态,他身躯挺拔,面色沉静,眼神坚定。
他所有的一切皆是陛下所赐,对皇帝的忠诚已刻入骨髓,即便陛下此刻令他即刻赴死,他也绝不会有一丝迟疑。
“宣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