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归队之后,纪律跟秩序迅速回归。
文工团恢复了雷打不动的正常训练。
三月初的羊城,温度悄然攀升,岭南的春天,以一种极为侵略性的方式,宣告它的到来。
文工团的宿舍,都浸润在回南天的湿气中,房间的墙壁上都沁着细密的水珠。
走廊的水泥地又湿又滑,晾在外面的军装,都在不停的冒汗。
仿佛整片天地,都在缓慢的融化。
温乔看着那盆开的正艳的簕杜鹃,觉得,自己的心也陷入了无边的潮湿里。
陆晏沉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窗外,浓重的雾气笼罩了一切,望不穿,看不透。
他何时,才能从那片迷雾般的边境线上,安然归来?
熄灯前的文艺兵宿舍里,是一天之中最放松最私密的时刻。
温乔刚洗完头,这会心不在焉的,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散发着清香的头发。
发梢的水珠偶尔滴落,在她的军装衬衫上洇开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凌微微一阵风似的推门进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乔儿,我刚才碰见陆团长的警卫员了。”
“他让我转告你一声,说陆团长回来了。”
“轰——”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温乔耳边炸开。
她只觉得所有的血液瞬间涌上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远去了。
只剩下凌微微那句。
他回来了。
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快三个月了。
所有的担忧,思念以及在这个回南天里发酵的潮湿的心事,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
冲垮了所有的理智。
温乔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真的?”
温乔把手里的毛巾随手一扔,也顾不得半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
手忙脚乱的换上鞋子,像一只被惊起的雀鸟,转身就冲出了宿舍。
“哎,乔乔,快熄灯了!”
凌微微在她身后着急的喊着,追了出去,可哪里还看的见人影。
温乔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沿着昏暗的走廊飞奔,湿发在身后飘起,带出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鞋子踩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
在安静的水泥路上格外清晰。
她的心跳声比脚步声更响,重重的敲在她的耳膜上。
温乔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无比清晰,无比灼热。
见他。
现在。
立刻。
马上。
她要确认陆晏沉是否真的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胜过此刻这焚心的等待。
此刻,司令部大楼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陆晏沉身姿挺拔如松,站在巨大的沙盘和军事地图面前。
正向端坐的军区首长们进行任务汇报。
他的声音沉稳、冷静、带着一丝经过硝烟洗礼后的沙哑。
每一个敌火力点的坐标,每一处地形变化的细节,都描述的清清楚楚。
“根据侦察,敌人在高平东侧,新增了隐蔽机枪工事三处。”
“依靠溶洞结构,射野开阔...”
“西侧布满了地雷,其巡逻队活动规律,路线已经完全摸清...”
陆晏沉汇报完,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秦司令坐在主位,他的手指在沙盘边缘轻轻敲击着,深邃的目光从上面移开。
落在眼前这个,虽然难掩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的年轻人身上。
他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跟欣慰。
“好!”
“干得好!”
“干得漂亮!”
秦司令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陆晏沉面前。
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次任务,你小子完成的很好!”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激赏。
“情报之准,渗透之深,细节之完备,为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提供了最关键的依据。”
“快、准、狠你小子是做到骨子里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骄傲。
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活,也只有交给陆晏沉,才能漂漂亮亮的完成。
陆晏沉的能力跟胆魄,军区内无人出其右。
天知道,在决定让陆晏沉去执行这个九死一生的跨境任务的时候,他的内心有多煎熬。
陆家就只有陆晏沉一个独苗苗。
陆家老爷子走的突然。
陆明枢又是他过命的兄弟,当年在战场上,救了他无数次。
如今,被下放到苦寒的藏南。
从陆家出事的那一天起,他就默默发誓。
此生都要护这孩子周全。
可偏偏,这孩子又跟他的父亲如此相似,一样的能力出众,一样的悍不畏死。
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放眼整个羊城军区,属他能力最强。
军人的职责,高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