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的反应让陈无忌颇为出乎意料。
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一个名为凝聚力的东西。
出身各个不同支脉的人,在这一刻,都是陈氏族人。
因为种种历史原因而造成的隔阂与成见,好像悄无声息的溶解了。
陈无忌其实准备了一套说辞,准备告诉这些族人,何为家族,以及他们为什么而战,又将用自己手中的刀打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和未来。
但现在这些东西好像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去说了。
不过这些话陈无忌迟早还是要说的。
他们需要一个看得见却摸不着,需要拿命去搏的未来。
人,总是要有一个目标的嘛。
不然,凭什么叫他们去搏命?
“陈保家!”陈无忌沉声喊道。
“卑职在!”
陈保家气势汹汹的站了起来,双手用力一抱拳。
说来很奇怪,陈无忌忽然发现,这一支原本已经疲惫到了极致的族兵,这一刻的气势好像比他们刚刚发兵的时候还要强上不少。
“留下二十个人,看着这些俘虏,若有人起贼心思,左右之人皆斩!”陈无忌沉声下令,“另,陈远那一队人悉数归入你队中,由你统率。”
“喏!”
“整修兵械,一刻钟后我们出发。”
“喏!”
众军齐声领命。
将士们立刻埋头忙碌了起来,打磨刀刃,整理箭矢。
陈无忌趁着这个机会,也把自己被弓弦快切烂的手指仔细包扎了一下。
他最近几日是没机会再开弓了,否则这三根手指都得废。
一刻钟后,族兵们打着火把再度一头撞进了茫茫丛林。
陈无忌走在最前方刻意把速度压了压,此地距离南山足有六十里地,急行军扑过去,就这一支疲惫之师,哪怕军心可用也将无力再战。
这里毕竟是他们的主场,羌人哪怕有摸清楚了路的斥候,可现在是深夜,本地人到了晚上都不容易在这深山里找见路,陈无忌笃定他们绝对跑不了多快,没那么容易就摸到南山上。
他虽然急,但现在必须稳着点。
“家主,我们有一支精悍之兵了。”陈力很开心,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褶子都荡漾了起来,笑的见牙不见眼。
陈无忌侧头,“现在还不见得吧?”
“神已经有了,再来几场实战,这就是一支实打实的精兵。”陈力说道,“对于一支部曲而言,实战很容易有,可这股神韵却是难得。”
“无忌,你天生就是领兵的,只是一场大战,就能让军心凝聚至此,这可不容易,有些带了一辈子兵的蠢货都摸不到这个门槛。”
陈无忌笑着摇了摇头,“非我之功,只因他们都是陈家人。”
“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有妻儿老小,每个人都被沉重的现实压垮了脊背和腰,我知道他们过的是什么样子的生活。如果非要说个理由,那大概是我恰好对症下药了,这药……其实才下了不到一半。”
“只能说,我们陈氏族人这么多年的苟延残喘,让大家的要求都变低了,有实打实的好处,有一个模糊的希望就已经足够了。”
说到此处,他忽然扭头冲身后喊道,“有人会唱曲吗?大家伙吼两嗓子,他娘的,大晚上走这破路怎么总感觉有人想偷亲我脖子!”
众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么多刚刚经历了战事浑身煞气萦绕的将士,自然不惧什么山野邪祟,他们全都当陈无忌这是在开玩笑。
“家主,我爷爷曾经教过我一首我们陈氏曾经的小曲,我来给大家吼两嗓子,正正魂儿,也让这些山野宵小开开眼!”有人扯着嗓子吼道。
“唱!”陈无忌大声喊道。
将士清了清嗓子。
“哎呦喂——”
“麦穗儿黄咧,婆娘碾新粮。”
“狗娃子追着碾盘转,阿爷蹲在井台旁。”
“官府文书到乡亭哟,里正敲锣喊破嗓——”
“河西的狼烟过陇山,丁壮的汉子填城墙!”
“青布衫儿包把土哎,灶王爷前抓把盐。”
“新打的草鞋扎三道哎,老铜钱缝在衣摆边。”
“幺妹拽着弓梢哭:哥哎哥哎几时还?”
“河滩的蓼花红似血,西北风呛得人泪涟涟——”
“大雁飞过黑水沟哎,白骨堆里认乡音。”
“冻烂的脚板跺三跺,腰刀割块羌马肉。”
“火头军蹲着嚼冰碴:梦见屋里炕头热,醒来是满天箭镞星!”
“残旗裹着冻死鬼,夜夜唱咱家乡的调——”
……
“麦穗儿黄哟,鬼火儿青,活着的捎个信哎,死去的莫作声……”
一个人的声音渐渐变成了一片声音。
这俚谣小曲很多人都知道。
就连陈无忌都鬼使神差的跟着哼了起来,好像骨子里有些东西悄悄苏醒了,沸腾了血液,湿润了眼眶。
“井台阿爷数黍子:一斗给县衙,一斗换刀枪,半斗留给——”
“坟头哭不响的——哑巴秧……”
陈无忌用力捏了捏鼻子,“他娘的,让你唱个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