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开市、纳财。
整个青河镇,仿佛一锅被烧开了的水,从天不亮就沸腾起来。
镇东头,新修的“锦绣大街”两旁,挤满了从四里八乡赶来看热闹的百姓。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两座风格迥异的建筑之间,好奇地来回逡巡。
一边,是钱万金那拔地而起,挂着“南风楼”三个斗大烫金招牌的奢华酒楼。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门口两尊半人高的鎏金石狮子,在晨光下闪着刺眼的金光,俗气,却也直接。
另一边,则是乔兮月那整条街的产业,门脸统一刷新,挂着“锦绣坊”的雅致招牌,却大门紧闭,透着一股高深莫测的神秘。
辰时三刻,吉时已到。
“咚锵!咚锵咚锵!”
南风楼那边,率先炸开了锅!震天的锣鼓,喧闹的舞狮,还有那不要钱似的、从楼上洒向人群的铜板雨,瞬间将气氛推向了市井的狂热。
大门敞开,一股混杂着名贵龙涎香与铜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地上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赝品字画,展柜里陈列着江南丝绸与前朝瓷器,处处透着“我很贵”的张扬。
三楼雅间,钱万金一身暗紫锦袍,凭窗而立,看着楼下因抢铜板而推搡的人潮,嘴角噙着一抹轻蔑的冷笑“一群泥腿子,几文钱便能让他们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他身后,刘惔端着茶杯,浑浊的老眼穿过喧嚣,只落在远处那座他亲手设计的、即将完工的“飞廉”巨鸟骨架上,那是他的道,他的神。
钱万金正得意间,街对面,却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声清越、悠长,仿佛能洗涤人心的——钟鸣。
“当——”
没有锣鼓,没有舞狮。
锦绣坊那数十家店铺的大门,在这一声钟鸣中,齐刷刷地、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人群中,从江南来的丝绸商李万三撇了撇嘴,他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第一个踱了进去。
一步踏入,李万三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
脚下,竟是潺潺流淌的活水,清澈的溪流中,五彩鹅卵石温润可辨,几尾赤金锦鲤悠然摆尾,仿佛游在云端。
而头顶,阳光穿透一片巨大的琉璃天幕,化作万千彩虹光屑,如梦似幻地洒下。周遭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只剩水声叮咚与清新的花草香。
“这……这是把苏州园林搬来了街上?”李万三喃喃自语,彻底忘了自己是来看笑话的。
他失魂落魄地往前走,被一股花香吸引,竟是不自觉地走进了一家名为“花间语”的茶铺。
还未开口,便有笑意盈盈的伙计奉上一杯琉璃盏,盏中花瓣沉浮。
“客官,我家郡主说,入我仙境者,皆是贵客,清茶一杯,不成敬意。”
李万三一口饮尽,只觉满口馥郁,平生所品的龙井、碧螺春,竟都成了俗物。他正待掏钱再买,却见隔壁“奇趣阁”爆发出一阵欢呼,一个半大少年解开了九连环,得意洋洋地领走了一块晶莹剔透的香皂。
李万三看着那边一张张沉浸在解谜乐趣中的脸,再看看自己手中这杯回味无穷的免费花茶,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浮上心头锦绣坊,根本就没想跟他做“买卖”。它是在请君入瓮,请所有踏入此地的人,心甘情愿地,将时间、心神、乃至魂魄,都留在这里。
巳时正。
当所有人都被这新奇的体验勾得心满意足时,谢长风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翩翩然地走上了位于街道尽头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诸位,欢迎来到锦绣坊。今日,不为卖货,只为与诸君,共赏一桩奇珍。”
说罢,他对着身后那座最为气派的“锦绣家俬”旗舰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众人鱼贯而入,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再次震撼。展厅正中,立着十座紫檀木展台,上面皆用明黄的绸缎覆盖,透着一股皇家气派。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中,谢长风亲自上前,猛地揭开了那十块绸缎!
十只造型各异,巧夺天工的木盒,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它们有的由整块的黄花梨雕成,有的镶嵌着琉璃与宝石,在光下流光溢彩,本身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就在众人惊叹于其精美之时,乔兮月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裙,扶着黎子钊的手,缓缓走上台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最中央那只最大的,由紫檀木与琉璃合制而成的方盒前,伸出纤纤素手,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轻轻拧动了方盒侧面的一根金属摇杆。
“嘎吱……嘎吱……”
几声轻微的齿轮咬合声后。
全场,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随即,一串从未有人听过的,清澈、空灵、悠扬,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旋律,从那小小的木盒中,缓缓地、清晰地流淌而出。
那乐声,不是琴,不是筝,不是箫,不是笛。
它像山谷里的风,像林间滴落的雨,像爱人在耳边的低语,像孩子梦中的呢喃。它纯粹,干净,带着一种能穿透灵魂,抚平一切焦躁与喧嚣的魔力。
整个锦绣坊,数千人的嘈杂,在这一刻,被这天籁之音,彻底净化。
一个满脸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