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山颔首点头,目光很快落在黎宁身上,他颇为不满道:“这就是你说的不给我添麻烦?”
“我……”黎宁百口莫辩。
沈停山话刚一说出口,肠子都悔青了。他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怎么说人家还是个姑娘,也不知道自己同她计较什么。
他小声犯嘀咕,除此之外还有点心绪不宁,当然他准备把原由归咎于黎宁身上。
谁叫他一看见她,心里就不顺畅像憋着一股子火气无处发泄。
想来想去,那一丁点儿悔意被悄悄磨平,沈停山又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叶夜见黎宁迟迟不说,大胆接了话,“回将军,黎姑娘脚上受了伤,末将就让她上马休息,并未耽搁多少。”
“受伤了?”
沈停山眉梢微挑,疑道:“怎么没听你说——”
他欲蹲下身查看黎宁伤势,手却蓦地停在半空。沈停山迟疑了,想到此举容易冒犯她,觉得多有不便,再者……他扫视周围,发现将士们纷纷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人这么多,他手下兄弟看见了像什么话?
他还想跟她撇清关系呢,不妥不妥。
“咳咳——”
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周边的将士不约而同地佯装忙碌,很快撇开灼灼目光。
“算了,本将军不同你计较,你去马车里边,那里比待在马上舒服。”
方才还在说她,现在又叫她去马车上呆着。怎么好的坏的他都能做个遍。
黎宁觉得此人——
有病。
……
黎宁在去与不去之间来回横跳,她还未打定主意便被沈停山叫来的副将领着去了马车里头。
不料,车厢内还坐着一人。
她一进去便被扑面而来的药材味冲了鼻子。
明明外边烈日高悬,暑气正盛行,这人却外披着一件素雅的流云纹锦披风,内罩着月白衣袍,那衣襟处绣有银丝边云纹。黎宁视线下移,见他腰间悬着白玉锦鲤玉佩,不由往自己身上瞧了瞧,暗暗叹息。
又怜此人颓颜衰色,面容苍白,明明是如润玉一般的人,可惜是个病秧子。
黎宁不由觉得好笑,杀他这样的人还用着动手么。
“咳咳。”
黎宁动作轻快,上来前不忘跟面前人招呼一声:“公子。”
宋沐远见到黎宁倒不惊讶,一脸淡定,他摸了摸抱着的狸花猫,那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讨好地用头蹭了蹭手。
“黎姑娘不介意小生将这狸花猫带进来吧。”
狸花猫……昨夜她被捉住也是因为猫,总不至于是同一只吧。
黎宁没说什么,神色戒备地摇摇头,找了个稍远的位置静静坐下。
宋沐远清咳一声,还以为黎宁怕猫,便抱着猫扯出一抹淡淡笑意解释:“它性子温和从不伤人,姑娘不用怕。”
猫似乎长着天生笑脸,不认人不怕生,看见黎宁也不龇牙,甚至在她注视下还能转动圆滚滚绿亮绿亮的眼珠子。
“喵——”狸花猫轻轻叫了一声,圆溜的眼睛直盯着黎宁,耳朵往下撇着作飞机耳状,白绒绒的前爪乖乖搭在宋沐远手上,下面松软的尾巴小幅度的扫动着。
猫随主人,主人要它做什么自然做什么。
黎宁不失礼仪地一笑,她虽不确定那晚究竟是不是它,但心底觉得七七八八大差不差。
这军营敢养猫的,除了四皇子又有谁敢。
总不能是沈停山那个二愣子。
黎宁给了他薄面,假意道:“样子看着确实不凶,公子养得好。”
宋沐远唔了一声,慈爱怜惜地摸着狸花猫柔软的头。
“怕是以后没人能照料它。”
“找人照拂便是。”黎宁随口接话。
宋沐远垂眸,缓缓摇着头,语气虚虚幻幻,“我死了以后它就没了仰仗的人,它在我面前乖巧,平日里性子骄纵得很。去了别家人生地不熟定会受委屈的,跑出来就成了野猫。”
黎宁静坐听着,不太明白宋沐远的意思,直到听到后半段那句令她悚然的话。
“野猫,一只从别家跑出来的野猫。黎姑娘若是路边饥饿已久的旅人,你会怎么做?”
宋沐远眯着眼,他偏头瞧人时会从发丝缝隙露出眼角下的泪痣。
他含着淡淡的笑,此前病态的样貌烟消云散,如此看着又是一副病骨犹存然面容昳丽样子,活像条褪去粗糙老旧蛇皮,露出獠牙的竹叶青。
蛇眸漫不经心地转着。
“是接来养着,还是杀了饱腹?”
咚咚。
车厢静默良久,黎宁只听得见心脏激烈迸跳声,一锤头一锤头往下砸着理智。
唇干舌燥,她舔舔唇,极力压制如潮水般的恐惧,强行展露一丝笑意,“猫若是听话便留着,不听话权当充饥,如此两全。”
宋沐远默而不语。
黎宁说完话全然安不下心,正想找个理由下马,刚想起身,马车陡然停住。
下一刻,遥遥听见远处传来话,“将军不好!烬离城围了许多流民,把城门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