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现在可不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时候。
这些年以来,俺答派遣前来胁迫通贡的使者,可没少被大明的官员、将领擒杀,遭遇扣留的亦有不少,甚至有些干脆就是朱厚熜亲自下的诏令。
此前鄢懋卿敢出使俺答,主要是因为他是去促成通贡的,此事比较符合俺答的利益。
而这一次,鄢懋卿率军前来可是来开战的。
这种情况下,使者的处境将十分尴尬,也极为危险。
尤其是俺答所部遭遇重大损失之后,那无能狂怒的怒火极有可能就会发泄在使者身上,说不定直接就拉出去宰了祭祖,以平息部下的悲愤和掩盖自己的失败。
也是因此,哪怕明知边打边谈可以将利益最大化,鄢懋卿这回也没有派出使者,就连传话也是让鞑靼探子去传。
因为没有能力的人,派去了也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而有能力的人,鄢懋卿又舍不得派去冒这个险。
现在严世蕃忽然主动请缨,倒是让鄢懋卿内心出现了一丝异样的波澜……
这其中既有勒索信中的承诺,又有对严嵩父子的提防,还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与高拱、沈坤等人一样的情谊?
鄢懋卿觉得,这极有可能是因为严世蕃太会表现了,伪装的也太无懈可击了!
竟使得他一时之间分不清严世蕃究竟是虚情假意的卧薪尝胆,还是真的已经发生了难以想象的质变。
可若是虚情假意的卧薪尝胆,他这个时候的表现也有些过头了吧?
毕竟这可是鄢懋卿自己都不愿意去冒的险,不可控因素实在太多,严世蕃不可能不明白……
“小姨夫,事不宜迟,请下令吧!”
见鄢懋卿的面色越发复杂,甚至陷入了艰难的挣扎之中,迟迟不给答复,严世蕃那只独目不知为何竟微微有些泛红,当即又施礼请命。
他此前已在官场厮混十余年,见多了那些眼中只有利益的狐朋狗友与谄媚下属。
而前些日子,他爹严嵩被一撸到底的时候,更是令他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什么叫做过河拆桥,什么叫做虚情假意。
那时唯有鄢懋卿这个曾被他煞费苦心害过的小姨夫能够不计前嫌,慷慨对他伸出援手,在困境中强拉了严家一把。
而现在,鄢懋卿脸上那绝非虚情假意的挣扎,也同样令他内心触动。
这个世界上如此在意他安危、为此不惜罔顾利益的人,除了他的爹娘之外,怕是便只有鄢懋卿这个小姨夫了吧?
鄢懋卿越是如此,他这回就越要去做这个使者!
就当是道德绑架吧……
就当是赎此前的罪了吧……
富贵险中求!
这回无论是否能够活着回来,此前的事情都定可一笔勾销,鄢懋卿都将成为严家最坚实的靠山。
父亲便能够借此东山再起,母亲也不必再愁容满面。
而且,谁说这回就一定会死?
小姨夫刚才不是说了么,这回我们手握真理,我们是占理的一方,虽然此举有些冒险,但也同样有不小的可操作余地!
“好罢!”
迎着严世蕃坚定的目光,鄢懋卿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过你需见机行事,不要将俺答逼的太紧,任何时候都将人身安全摆在首位。”
“另外,既然是去争取利益,有些密事我便不得不告诉你了,如此你才知道我们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其实上一回我私通俺答促成通贡之事,俺答除了释放军民、斩杀叛将和进献质子之外,还被我索要四十万两白银的润口费,你可以在这个基础上自由发挥。”
他也正如严世蕃所想,决定将此事当做给严家一次将此前的仇怨一笔勾销的机会。
这回之后,他将不再伺机追杀他们父子,只以令他们父子不能再东山再起为目标,与他们斗而不破便是。
“???”
严世蕃闻言却是身子一僵,瞬间瞪大了眼睛。
还有四十万两银子润口费的事?!
他爹此前当了五六年礼部尚书,却也还是想都不敢想严家什么时候能拥有这么多银子!
要知道兵部收钱提拔一个人前往边镇卫所任指挥使,通常也就收上个几千两银子的贿赂,要收够这四十万两银子,那得提拔多少人啊,就说整个大明能不能凑出那么多指挥使吧?
所以……
小姨夫,你管这叫底线?
这要是底线的话,那我这回冒险出使俺答,究竟要做到哪一步才能满足你这可怕的胃口啊?
这一刻,严世蕃心中忽然就开始后悔了。
他觉得不管他这回是否能够活着回来,肯定都不可能将事情办到鄢懋卿满意的程度,肯定最终都是害鄢懋卿损失了利益。
因为无论他拿到多少利益,换做是鄢懋卿自己去的话,都一定会比他更多……
……
从鄢懋卿的马车上来,严世蕃那只独目依旧有些出神。
他脑子里面还在思考一个问题:
“小姨夫究竟是如何从俺答手里要出来四十万两银子的……如果这回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