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深处,仿佛有一双眼,已睁开千年。
尘烟未散,地裂如噬,幽冥叟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那道幽寒缝隙之中。
李云飞踉跄扶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口青玉残片灼烫如烙铁,青纹蜿蜒至颈侧,像活蛇啃噬着血肉。
他喘息粗重,喉头一甜,又一口血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砖上,绽开一朵暗红梅花。
“咳……老子还没死呢。”他咧嘴一笑,笑里带血,却亮得惊人。
苏媚冲上前扶住他肩膀,指尖微颤。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经脉裂损、气血逆乱,连站都几乎站不稳,可那双眼睛,依旧烧着不肯熄的火。
就在这时,白音的身影再度浮现,半透明的轮廓在月光下摇曳,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她望着李云飞,目光深邃如古井。
“黑冥子……是苏青竹的师兄。”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叶落,“三百年前,玄空之门初现,天下将倾。你娘本是他未婚妻,却在最后一刻选择封印门户,斩断轮回之路——那一刀,也斩断了他的道。”
李云飞瞳孔一震。
“所以……他恨我娘?”
“不止。”白音摇头,“他恨整个‘青音’血脉。他认为你们一次次用封印逃避终结,让灾难循环往复。他说——真正的救世,是打开玄空,以万灵献祭,重塑天地秩序。”
苏媚冷笑:“疯子才信这种鬼话!”
白音没反驳,只是轻轻抬手,指尖掠过李云飞肩头一道旧疤——那是他在元末副本中为救她留下的伤。
“但你不一样。”她低语,“青音双纹觉醒,不是因为你是‘容器’,而是因为你既是‘青’之血,也是‘音’之魂。你娘封刀,不是怕,是等——等一个不怕烧尽自己的人。”
风起,残烛灭。
李云飞缓缓抬头,望向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山谷。
苏媚突然攥紧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那你还去?”
他低头看她,沾血的嘴角扬起一抹痞笑:“不去,我娘的刀白埋了;不去,这身纹路早晚烧死我——不如先烧他个底朝天。”
夜半,玄空谷入口。
浓雾如潮,翻滚涌动,遮天蔽月。
忽然间,雾中浮现出千级石阶,自深渊攀爬而上,每一阶都刻着一个名字——墨迹斑驳,有些已风化难辨,但那些字一个个闪着幽光:
林无命、楚寒舟、萧望归、沈青衣……
全是历代“容器”。
李云飞踏上第一阶,脚底骤然一震!
耳边轰然炸响无数哀嚎——有哭、有笑、有嘶吼、有低语,像是千百道灵魂在他颅内共鸣。
青音双纹剧烈跳动,仿佛要破皮而出。
“啊——!”他闷哼一声,膝盖微屈,几乎跪倒。
“撑住。”白音残影再现,虚手轻抚他肩,“他们不是你。你不是替代品……你是‘青’,也是‘音’。你来,不是继承命运——是打破它。”
一步,又一步。
每踏一阶,记忆碎片便涌入脑海:某个雪夜,他(或他们)跪在祭坛前,青玉插入心口;某座古城,他(或他们)眼睁睁看着爱人焚于烈火;某次黎明,他(或他们)举刀斩向自己胸口,只为封印那扇门……
痛得他几欲发狂。
可他没停。
直到最后一阶亮起,整条石阶骤然燃烧,化作青焰腾空!
轰——!
谷底钟声轰鸣,沉寂千年的巨响撕裂长空!
祭坛之上,黑袍身影静立,背对月光,身形修长孤绝。
那轮廓……竟与苏青竹七分相似。
他缓缓转身。
面容苍老却不腐朽,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年白衣神医的风骨,唯有一双瞳孔——漆黑如渊,不见一丝光。
“师弟……”他开口,声如地底铜铃震荡,“我等你,三百年了。”
风止,雾开。
黑冥子抬手,掌心向下,轻轻一压。
轰隆隆——!
祭坛之下,大地崩裂,百具棺椁破土而出,整齐排列,棺盖缓缓开启。
每一具中,都躺着一个“李云飞”。
有的年轻英挺,有的满脸沧桑,有的浑身焦黑,有的胸口插着青玉残片,鲜血凝固成河……
他们面容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去。
黑冥子嘴角微扬,低笑响起,如毒蛇游过耳膜:
“你不是第一个容器……也不会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