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的哭腔。
方孝孺艰难地睁开眼,虚弱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家仆惊慌失措的通报声。
“老爷!夫人!宫里……宫里来人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内官,已经领着数名披甲的禁军,面无表情地踏入了卧房。
为首的内官嗓音尖细,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刺得人耳膜生疼。
“圣旨到——翰林学士方孝孺接旨!”
这声音不带感情,冰冷得像金陵冬日的寒铁。
方孝孺的心猛地一沉。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胸口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让他眼前一黑,险些又昏死过去。
“老爷!”
方夫人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搀扶。
“扶我起来……”
方孝孺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每一寸肌肉都在因为剧痛而痉挛。
国朝礼法,君臣大义,早已刻入他的骨髓。
别说只是重伤,便是只剩一口气,他也必须跪接圣旨。
在家人的搀扶下,方孝孺如同一个破碎的瓷器,被小心翼翼地挪到地上,双膝一软,重重跪了下去。
“噗——”伤口似乎被这剧烈的动作撕裂,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头,他强行咽了下去,却没能忍住一声闷哼。
那为首的内官眼皮都没抬一下,眼前这个命悬一线的大儒,与地上的砖石并无区别。
他缓缓展开手中那卷明黄的丝绸,用他那独特的、不辨喜怒的腔调,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开头的几个字,便让方孝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以为,这圣旨最多是些慰问之词,或是命他好生休养的恩典。
可他错了。
“……北元大将王保保,骁勇善战,世之良将。然其主昏聩,不能尽其才,朕深为惜之。今朕欲扫清寰宇,重开太平,正需此等英雄豪杰,共襄盛举……”
内官的声音平稳地在房间里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狠狠砸在方孝孺的心上。
王保保?
那个北元的扩廓帖木儿?
陛下……
陛下要招降王保保?
方孝孺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雷霆之势夺取金陵,如今正该一鼓作气,荡平北元的湘王殿下……
不,是当今陛下,竟然要去招降敌国的大将?
荒谬!
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可是,更让他魂飞魄散的内容,还在后面。
“……兹特封王保保为‘齐王’,食邑万户,与国同休。朕闻翰林学士方孝孺,乃当世大儒,德高望重,忠贞体国,堪为朕之使臣。特命尔为册封正使,持朕节杖,即刻启程,前往北地,宣朕恩威,册封齐王,不得有误!”
“……”
“钦此!”
最后两个字落下,整个卧房死一般的寂静。
静得能听见方夫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静得能听见方孝孺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然后骤然停跳的声音。
册封……
王保保为王?
还……
还让他去?
让他这个前朝遗臣,这个以忠君爱国为毕生信条的读书人,去册封一个敌国的将领为大明的王?
极寒之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方孝孺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被冻结了。
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被雷劈中的木雕。
这不是圣旨。
这是催命符!
这是要把他方孝孺,连同他一生的名节、清誉、乃至身家性命,都彻底碾碎的催命符!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幅画面。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拖着这副半死不活的残躯,跑到拥兵百万的王保保面前,跟他说:“嘿,我们大明皇帝封你当王了,快来谢恩吧。”
王保保会怎么想?
那个纵横草原,与太祖皇帝争斗了一辈子的枭雄,会怎么看他?
他只会觉得这是天大的羞辱!
是那个篡位成功的湘王朱栢,在用猫戏老鼠的方式,来戏耍他,离间他和北元皇帝的关系!
一怒之下,把自己剁成肉酱喂狗,都是最轻的下场!
就算,就算王保保不动手。
那北元的皇帝脱古思帖木儿呢?
他眼睁睁看着敌国的使者,来册封自己手下最重要的军事统帅,他会怎么想?
他只会认为王保保已经暗中投靠了朱栢!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王保保必死无疑!
一个被皇帝猜忌的领兵大将,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而他方孝孺,作为挑起这一切事端的导火索,王保保的部下,北元的朝臣,会放过他吗?
他会被千刀万剐!
挫骨扬灰!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命大,毫发无伤地从北地回来了。
那他又成了什么?
一个卖主求荣,向乱臣贼子摇尾乞怜,甚至助纣为虐,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