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丹凤眼里,却闪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你好大的胆子。”朱无视的声音,陡然转冷,“在本侯面前,也敢自称‘咱家’?”
按照大明祖制,只有在皇帝面前,司礼监掌印太监才有资格自称“咱家”。而雨化田,不过是一个新成立的西厂督公,论品级,比之当年的东厂督公曹少钦,还要低上半级。
他在朱无视这个正儿八经的皇叔面前如此自称,已经是僭越之罪。
雨化田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神侯息怒。”他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咱家这个称呼,可不是咱家自己要叫的。”
“是陛下。”
“陛下说,东厂那帮废物,办事不力,让他老人家很失望。从今往后,这京城内外,但凡是脏活累活,就都交给咱家西厂来办。”
“陛下还说,西厂办事,可持金牌,如他亲临。见金牌者,无论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皆需听令。”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面纯金打造的令牌。
令牌的正面,是一个龙飞凤舞的“令”字。
背面,则是一条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
这面令牌一出,周围所有西厂的番子,包括那些六扇门的捕快,全都“唰”的一声,齐齐单膝跪地。
就连刚才还拦在城门前的铁手,也脸色一变,躬身行礼。
“咱家知道神侯您是皇叔,身份尊贵。但君臣有别,祖制不可废。您说,咱家是该听您的,还是该听陛下的?”
雨化田把玩着手里的金牌,笑吟吟地看着朱无视的马车。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表面上,是把问题抛给了朱无视,让他自己选择。
但实际上,却是在用皇帝,来压这位皇叔。
你朱无视再牛,牛得过皇帝吗?
我雨化田,是奉旨办事。你敢拦我,就是违抗圣旨!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段天涯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义父说,这个雨化田,比曹少钦和曹正淳加起来,还要难对付。
曹少钦是疯狗,曹正淳是蠢猪。
而眼前这个雨化田,却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他不仅有剧毒的獠牙,更有聪明的头脑。
他不会跟你硬碰硬,他会用最优雅的姿态,将你引入他布下的陷阱,然后一点点地,将你缠死。
“呵呵……”
许久之后,车厢里传来朱无视的一声轻笑。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雨化田。”
车帘被掀开,朱无视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看都没看雨化田手里的金牌,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他身后的那座尸山。
“本侯只问你一句,这些,都是你杀的?”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段天涯能听出,这平静之下,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回神侯的话,是。”雨化田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也算不上是咱家杀的。他们,是自己找死。”
“哦?”朱无视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陛下有旨,九月十五紫禁之巅决战,改为英雄宴,邀天下群雄入京。但总有些不长眼的东西,以为这是他们撒野的地方。”雨化田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
“这些人,既无官府路引,又不肯在官驿登记。在城内四处游荡,聚众闹事,打架斗殴,甚至还有人敢冲击法场,意图劫囚。咱家奉陛下之命,清理一下金陵城的治安,有什么问题吗?”
“神侯您是知道的,江湖人嘛,野惯了,不懂规矩。咱家的人呢,下手又没个轻重。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就死得多了点。”
“不过神侯放心,死的,都是些该死的江湖草莽。金陵城里的良善百姓,咱家西厂,可是一个都没动。”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
把一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轻描淡写地说成了是整顿治安时,不小心造成的“意外伤亡”。
朱无视的拳头,在袖子里,捏得咯吱作响。
他知道,跟雨化田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