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上,傅渊仍然坐在那里。
雨水渐落,他不甚在意,淋了雨并不会让他疼痛加重,索性就这样了。
天际吞噬最后一丝光芒,夜色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那远处的群山,山上的烽火台,尽皆瞧不见了。
他依然不在意,依然坐在那里。
他回长安那天,恰好也是这样的春日,如泪细雨飘拂。
他路过这烽火台,策马奔驰,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令他几乎跌下马背。
但他终究到了长安。
回到长安,他就没想活着离开。他要死,所有人都要死。
不过最好不是死在一个雨天,他厌恶雨天。
今日的雨也一直下,仿佛怎么都不会停。
不知多久后,那雨水敲打地面的点滴中,轻轻响起一道脚步声。有人走近。
起先以为是初一,但初一看见他就会自觉收敛脚步。
嗒,嗒,嗒,傅渊指节敲着房檐,数了三下,回过头。
不出意外,是她回来了。
站在紫竹林中,撑着一把伞,踮脚朝他招手。
傅渊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没反应。
她好像有点冷,打了个寒颤。方才她说冷,回去竟然不知道添件衣裳,脑子真是白长了。
傅渊撑着胳膊起身,落到她面前。
她把伞撑到他头上,说:“这把伞给你吧,殿下,别再淋雨了。”
她手里还带了把伞,然而傅渊并不领情:“我不需要。”
姜渔直接把伞柄塞他掌心,一本正经:“这可是大师开过光的伞,拿着运气会变好。”
仔细一看,伞柄还真刻有《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傅渊扯了下嘴角,眼看就要松开手。
姜渔立即掏出一颗蜜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他口中。
傅渊:“……什么?”
姜渔:“樱桃蜜饯,最甜的那种,你肯定爱吃。”
傅渊慢慢地咀嚼咽下,没说爱不爱吃,只道:“就一颗?”
姜渔把手里的油纸袋送给了他,说:“有很多呢,你记得慢点吃。”
和陶玉成交流完,她大概明白为何这两天殿下心情不好,不知道多吃甜食对他有没有用?
傅渊拿着油纸袋,手里的伞也就一直没有松开,她放心下来,摆摆手道:“那我走了殿下,你记得打伞!”
傅渊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觉得这夜晚了无趣味。到别鹤轩里拿了鱼竿和鱼筐,径自走到湖边坐下,开始钓鱼。
打着伞有些碍事,他屡次想要把伞扔掉,但不知道为什么,很久后他回过神,伞还在他手里。
就这样吧,毕竟没了伞,蜜饯也要淋雨。
傅渊咬了口蜜饯,继续百无聊赖地钓鱼。
他不抱什么希望,可谁知鱼钩轻轻一动,竟然真的钓上来一条鲫鱼。
目光从伞柄的经文上划过,耳边似又响起她的话:“运气会变好!”
……他从来不信这些。
他摘下鱼儿,欲要如从前那般扔回湖里时,顿了顿,最终放到鱼篓中。
鱼线甩出,他等待第二条鱼上钩。
就在这时鱼篓发出响动,他头也不回:“敢碰一下试试。”
偷摸溜过来的小老虎:“……”
它委屈地嗷了一声,本以为今天的伙食又要告吹。然而令虎惊讶的是,它那人面兽心的主子难得没让它滚,居然和颜悦色拍了拍伞下的位置,让它坐到这来。
小老虎震惊,小老虎乖乖趴了过去,一动不动陪他钓鱼。
这是多么和谐的一幕。
直到——
半个时辰后,傅渊依旧没有钓上第二条鱼。
小老虎默默扭头,眼里透出几分鄙视。
傅渊面无表情,放下鱼竿:“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