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扑上去的准备。
李卫国没有看他们,也没有再看陈国忠。他转过身,迈开了步子。
他迈出的第一步,方向不是那辆象征着“交代”的依维柯,而是那片在阳光下闪着碎金光芒的、象征着“终结”的水库。
“拦住他!”一名纪委的副组长低喝一声。
然而,陈国忠却抬起了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
李卫国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
他的背影,在晨光下拉得很长,佝偻,肥胖,像一头迷了路的、正在走向屠宰场的猪。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他离水库的边缘,越来越近。
十米。
五米。
三米。
赵大强吓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王明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脸上写满了惊骇。
难道,他真的要选这条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下一秒,他们将看到一个肥胖的身躯跃入冰冷的河水时,李卫国的腿,突然一软。
“噗通”一声。
他没有跳下去。
他那硕大的、曾经不可一世的身体,就在距离水库边缘不到两米的地方,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紧接着,一阵压抑到极点的、仿佛是从五脏六腑里挤出来的哭声,响了起来。
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绝望的、无声的哽咽。他跪在那里,肥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像一个被抽掉了脊梁骨的废人。
他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了身前的尘土里。
镇长的威严,男人的尊严,以及作为一个人最后的体面,都在这一跪和这一场无声的痛哭中,被他自己,亲手碾得粉碎。
阳光,照在他那因为痛哭而剧烈颤抖的背上,显得格外刺眼。
陈国忠静静地看了他足足有半分钟,然后才迈开步子,缓缓地走了过去。他没有去扶他,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他只是走到那堆跪倒在地的、颤抖的烂泥面前,居高临下地站定。
风,再次吹过旷野,卷起李卫国脚边的尘土。
“哭完了?”
陈国忠的声音,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李卫国的哭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哭完了,就该上路了。”
陈国忠转过身,不再看他,对着身后的人,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带走。”
两名纪委工作人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已经彻底瘫软的李卫国从地上架了起来。他像一袋没有骨头的米,被拖拽着,朝着那辆白色的依维柯走去。
就在他被塞进车门的那一刻,他那张满是鼻涕、眼泪和尘土的脸,下意识地,转向了林枫的方向。
四目相对。
那双曾经充满了鄙夷、利用、愤怒和杀意的眼睛里,此刻,还剩下什么?
是无边的怨毒?是最后的哀求?
不,什么都没有。
那是一片死寂的、被彻底抽空了所有光亮的虚无。像一口被烧干了的枯井,深不见底,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黑暗。
“哗啦——”
依维柯的车门,被重重地关上。
那沉闷的声响,像一声迟来的法槌,为石河镇一个旧的时代,落下了最后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