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bp;“MAMA”,两个字母被橡皮擦过好几次,纸都薄得快透了&bp;——&bp;这还是她前几天跟着巷口的小学生抽空学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蒙着点灰尘的玻璃,斜斜切进店里,在货架上投出长条的光斑。货架上摆着老式台秤,铁秤砣泛着冷光;
螺丝刀的金属柄反光晃了林凡一下,他下意识眯了眯眼,再看时,连最上层那把生了锈的旧门锁都泛着暖光&bp;——
锁芯里的铁锈红得发暗,是去年从废品站收来的旧货,笑笑总爱用小手指抠锁孔玩。货架最外侧摆着几卷透明绝缘胶带,胶带纸边缘被笑笑撕得毛毛躁躁,翘起来的碎边粘了点灰;
那是她昨天蹲在旁边&bp;“帮忙”&bp;时的杰作:当时她踮着脚够胶带,差点摔在地上,林凡扶住她时,她还举着撕下来的小胶带片说&bp;“爸爸,贴贴”。
可这明媚的光像隔了一层雾,风从敞开的店门吹进来,带着巷口早点摊的油条香,却怎么也透不进林凡发沉的心里。
昨天傍晚带笑笑在巷口玩,老陈头推着自行车来卖糖葫芦,车后座绑着块木板,上面插着密密麻麻的草靶子,草莓的、山楂的糖葫芦裹着晶莹的糖霜,用玻璃纸包着,风一吹,甜香裹着热气飘过来。
笑笑盯着看了半天,突然看见邻居家的朵朵被妈妈抱在怀里,咬下一颗草莓糖葫芦时,糖霜还沾在嘴角。
她猛地仰起头拽林凡的衣角,小手套蹭得林凡的工装裤沙沙响:“
爸爸,妈妈是不是也喜欢吃草莓味的糖葫芦呀?上次你买的,我留了一颗放冰箱最里面,现在还没化呢!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那一刻,林凡的喉咙像被一团热棉花堵住,酸意从胸腔往眼眶里涌,连鼻尖都麻了。
他蹲下来把女儿搂进怀里,手指轻轻摩挲她冻得发红的小耳朵&bp;——&bp;耳尖凉得像冰块,边缘还有点起皮,是早上忘给她戴耳罩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把脸埋在笑笑的围巾里,闻着围巾上淡淡的肥皂香味(是巷口供销社买的&bp;“蜂花”&bp;皂),缓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
“会的,妈妈会回来的。”
他想起前阵子从社区图书室借的《幼儿教育手册》,书皮是蓝绿色的,被翻得有点卷边,里面夹着他用铅笔划的线:
3&bp;岁多的孩子正是粘人的时候,得多陪他们说话、玩游戏,要是少了亲人陪伴,容易闹情绪。当时他还在旁边写了句&bp;“每天陪笑笑画半小时画”,
可如今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他发紧的心上&bp;——&bp;尤其是看到笑笑攥着的全家福,那个空心圆圈像个洞,漏着风。
苏晚晴离开快三年了,没留下一句解释,只带走了衣柜里的几件衣服和常用的米色帆布包;
包上还有笑笑用马克笔画的小爱心,当时她还说&bp;“妈妈的包要漂漂亮亮的”。
她的桃木梳子还放在卫生间的台面上,梳背有几道细小的划痕,是以前笑笑抓着玩时摔的,齿缝里缠着几根染过的栗色长发;
比笑笑的头发粗一点,林凡每天打扫时都会用指尖轻轻拨掉梳子上的灰尘,却舍不得碰那几根头发,怕一碰就掉了;
笑笑小时候穿的粉色连衣裙还挂在衣柜最上层,布料有点泛黄,领口的蕾丝花边是苏晚晴怀孕时挺着肚子缝的,针脚歪歪扭扭,有几处还打了小结&bp;——
当时她缝到一半就累得喘气,说&bp;“等笑笑穿了,妈妈再补好看点”,可到现在也没补;
就连厨房的调料架上,薄荷绿的盐罐还是苏晚晴喜欢的款式,罐身贴着笑笑画的小太阳贴纸,边角翘了起来;
里面的盐还剩半罐,每次林凡放盐时,都会想起苏晚晴以前总说&bp;“少放盐,笑笑吃多了不好”。
这些痕迹像藤蔓,缠着林凡的每一个日夜:
清晨煮面时会习惯性拿两个碗,拿到第二个时才愣一下,又默默放回去;睡前会拿出苏晚晴留下的旧信纸,想写两句笑笑的近况&bp;——
比如&bp;“今天笑笑会数到&bp;10&bp;了”“她把布娃娃的裙子补了个小补丁”,可笔尖悬了半天,又不知道寄往何方,最后只能折好塞进抽屉深处;
甚至整理笑笑的玩具时,看到那个苏晚晴从供销社买来的布娃娃,都会蹲在地上看半天&bp;——&bp;娃娃的裙子破了个洞,是笑笑上次玩时勾的,他还没来得及补。
这些都成了他心里拔不掉的刺,更成了笑笑成长路上,他无论怎么努力都绕不开的坎。
王猛从仓库里出来时,裤脚沾了不少铁锈灰,一拍就掉粉,膝盖处还蹭破了一块&bp;——
破口处露出里面灰色的秋裤,边缘有点线头,是早上搬重型扳手时没注意,膝盖磕在货架的角钢上弄的。
他穿的蓝色劳动布工装洗得发白,手里拿着半截没吃完的白面馒头,馒头上还沾着点黄灿灿的咸菜渣,是萝卜干的,是他媳妇早上五点起来蒸的馒头,用纱布包着带来的,还热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