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前还碧波荡漾的滩头顿时化为人间地狱。
礁石后方,临时搭建的战棚下,杨破浪眼神冰冷,通过预留的观察孔看着滩头的惨状,毫无波澜。反而有些不满意,朝一名因紧张射得太远的新兵骂道:
“夯货!慌什么?稳住,放近了再射!听俺口令,三队、四队预备——放!”
守军弓箭手在战棚的屏蔽下,前方又有巨大礁石阻挡,几乎处于绝对安全的位置。
他们按照战前反复演练,精确标定好的射界,在杨破浪的口令下,依次轮番开弓,动作沉稳,节奏分明。连绵不绝的箭矢如同精准的死亡之雨,覆盖着滩头每一寸土地。
左军第一波抢滩攻势,在丢下数十具尸体后,狼狈溃退。
“大船上前,放箭压制!”左君美脸色铁青,急调双层战船抵近滩头。
凭借坚固的双层甲板掩护,船上的弓箭手开始向礁石方向进行抛射压制,箭矢如同飞蝗般越过礁石,落在守军战棚顶上,发出“咄咄咄”的闷响。
但左君美这边,并不能看到礁石背后的情况,只知道守军在其打击下,还击的箭雨越来越稀疏。
“小船继续抢滩!不要停!”
左君美咬牙下令,企图用持续的压力撕开防线,攻上姥山岛,彻底斩杀这些顽抗者。
一处视野更好的礁石掩体后,杨破浪手中握住一根长竿,高高挑起一面打磨光亮的铜镜,巧妙地利用铜镜反射观察着敌船动向。
看到左君美再次调动小船抢滩,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鱼儿咬钩了”
杨破浪放下铜镜,沉声下令。
“一二三队,听令,集中攒射滩头,四队预备火油罐!”
徐总管的船队离岛不远,很快就能赶回来,杨破浪要将左君美的注意力死死钉在滩头这块死亡之地。
久攻滩头不下,伤亡惨重,左君美心中的烦躁和不安越来越重。
其人正待调整部署,或许该派精锐从侧翼礁石较少处尝试攀爬,或者集中大船火力轰击一点
“将军!将军!不好了!”
后方一艘哨船如同丧家之犬般疾驰而来,船上的哨兵面无人色,声音带着哭腔:
“西南方,出现大批敌船,是红旗营水师主力。数不清,正正包抄过来。”
这个消息便如同晴天霹雳,左君美浑身剧震,猛地扭头望向西南,只见水天相接之处,一片帆影正急速放大,如同乌云般席卷而来。
不好!中计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左君美心头警铃疯狂大作。
岛上守军如此之多、抵抗如此顽强已大大出乎意料,此刻徐达的主力船队竟未去偷袭自己的老巢,反而在这个要命的时候杀了个回马枪。
一旦让敌军的船队堵住水寨出口,那自己这边挤成一团乱糟糟的船队,就成了瓮中之鳖。
“快!撤!撤出水寨!快啊!”
左君美猛地拔出佩刀,疯狂地挥舞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完全变了调,尖利而刺耳。
各船船主和水手也发现了形势不妙,死亡的阴影竟如此清淅,所有人都在心底呐喊:
“撤!快撤!被堵住就全完了!”
进水寨不易,出水寨更难!
左君美的船队本就由大量乌合之众组成,协调混乱。
加之先前为攻下姥山岛反复调度,早已阵型散乱,大小船只你挤我碰,搅成一锅滚粥。撤退的命令一下,更是乱上加乱,大船急于转向脱身,桨手们拼命划动。
砰!咔嚓——哗啦!
一艘大船急于转向,船头猛地扫中一艘正欲穿插向前的小船,瞬间将其撞得木屑纷飞,倾复侧翻,落水的渔户惊恐呼救。
“让开!快让开!”
另一艘急于规避的大船,陀手惊慌失措,在狭窄水域猛地打满舵,结果船尾轰然撞上了旁边一艘同样在转向的同袍大船。
沉闷的撞击声令人牙酸,两艘大船船体受损,船上的水卒东倒西歪,惊叫怒骂声响成一片。
真是祸不单行!
礁石后的杨破浪躲了这么久,岂会放过这千载良机?
“好机会!所有弓手,自由攒射!目标,水面敌船!射!”
守军趁机将箭雨倾泻的力度和密度提升到了极致,箭矢如同暴雨般落入拥挤不堪的水寨水域。无处可躲的左军水卒如同活靶子,伤亡数字瞬间陡增,湖面迅速被染得更加猩红。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水面上迅速蔓延、爆发,哭喊声、叫骂声、落水声、船只碰撞声连成一片,左氏水军彻底失去了控制。
“废物!蠢货!一群该死的泥腿子!坏我大事!”
旗舰上的左君美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状若疯魔。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混乱景象,他知道任何命令都已无法有效传达。情急之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左君美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厉色,对着身边的亲卫队长嘶吼道:
“放箭!快放箭!给我射!清开这些挡路的蠢货,谁敢挡我旗舰的路,格杀勿论!”
左君美的亲兵队都是左家死士,毫不尤豫地执行了这道冷酷到极致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