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识和卓越的海战指挥能力,屡次击败前来围剿的元军和地方武装,硬生生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打破了元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某种程度上说,如今这天下烽烟四起的局面,离不开他方国珍当年的“首义”功劳。
可正因为其后来“屡降屡叛”的行径,硬是将“首义功臣”这块金字招牌弄得污损不堪,反而让后起之秀石山得以高举“驱虏复汉”的大旗,吸引了无数渴望恢复汉家山河的豪杰志士争相投奔。
而方国珍这个真正的抗元先驱,却因权谋算计过多,给人留下了“反复无常”的坏印象,在道义上已然落了下风,沦为贼寇之流,不为天下正统人士所接纳。
以至于面对夏煜“坚持蒙元陋俗”的指责,方明善虽然愤懑不已,张大了嘴想要反驳,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才能站住道义脚跟。
“真是笑话——”
主忧臣辱,张子善见方明善语塞,正要出面压制夏煜的气焰,却被一阵粗犷豪迈的大笑声打断。
“哈哈哈!”
发出笑声的正是方国珍。
其人身材魁悟壮硕,面皮黝黑如铁,但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等处皮肤却异样地白淅,形成鲜明对比。他眼神锐利如鹰,笑声中自带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瞬间冲淡了大堂内的尴尬气氛。
只见他大手一挥,制止了还想接话的张子善,语气轻松地道:
“子善,亚初(方明善小名),都莫要争了。方家待客自有礼数,岂是那些只知压榨百姓的蒙古鞑子可比?”
这番话,既安抚了部下,又轻描淡写地将夏煜的指责化解于无形。
说罢,方国珍目光转向气度儒雅、镇定自若的夏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由衷赞道:
“早就听闻石景行仁义布于四海,天下英雄望风景从。今日得见夏曹掾这般人物,便可知传言非虚!方某平生最重英雄豪杰,来人啊,快给夏曹掾看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方国珍好歹是一方豪杰,如今给了足面子,夏煜此行的首要目的是完成石山交代的外交任务,而非来此地逞口舌之快。见好就收的道理他自然懂得,当即再次向方国珍拱手,语气缓和了许多:
“方将军海量!我家石元帅亦时常提及将军,盛赞将军是东海豪杰,首举义旗,屡挫元廷,实乃当世奇男子,海中蛟龙般的人物!”
说话间,已有侍女搬来绣墩,夏煜道谢后坦然坐下,一同入内的顾成则如松柏般笔直肃立在夏煜的身后,目光警剔地扫视着四周。
方国珍首次起兵后曾自封“将军”,之后屡降屡叛,但眼见天下群雄并起,个个称王或是自封元帅,有部下趁机劝进时,都被他以“某等兄弟浮海求生,只谋实利不图虚名”为由给拒绝了。
似今日这等外交场合,对方是“元帅”,己方却是“将军”,无形中便矮了一头,换作气量狭小之辈难免会心生不快。但方国珍却表现得极为务实,对此浑不在意,还自嘲道:
“夏曹掾过奖了。方某虚度三十四年光阴,至今不过据有这黄岩一隅之地,不及石景行雄才大略,年纪轻轻,便已据有淮西,虎视江南,某实在是当不起如此盛赞啊!”
方国珍祖籍台州路仙居县(位于台州路治所临海县西面),家族原本务农,兼运营盐,宋代时迁至黄岩县。
到了他们这一代,兄弟五人皆生得孔武有力,成功夺下“牢盆”(类似张士诚起家前的“大灶头”,方国珍的长兄、方明善之父便死于此事件中),家族才开始崛起。
黄岩当地风俗,士农工商等级森严,方家操持煮盐贩鱼这等“贱业”发家,即便有了钱,仍难获得那些耕读传家兼营海贸的地方大族的真正认可。
方国珍首次起兵后,围剿方氏最卖力的,也是这些本地大族豪强。
此事是方国珍内心的一根隐刺,也让他意识到自己不得“民心”,终究与这大好天下无缘,早早便熄了争霸天下的热血雄心。
方国珍反元不坚定,更不会费劲反“传统”,在他内心深处,对于石山能够获得不少士绅阶层的认可和支持,其实是存有几分羡慕的。
他这番话,既有谦虚成分,也未尝没有几分真实的感慨。
张子善作为方国珍的乡党和谋士,深知自家主上的性格,担心方国珍被夏煜的言辞打动,连忙插话,将话题引向更现实的层面,道:
“石元帅乃当世枭雄,既已率大军渡江,攻克了江宁这等形胜之地,想必不会止步于此,定有席卷整个江东之志吧?”
江宁乃虎踞龙盘之地,取得江宁进而图谋整个江东,是乱世枭雄几乎必然的战略选择。
而方国珍水军的主要活动局域台州、庆元(后世宁波)、温州等路,皆属于江东范围,无疑都在石山未来兵锋所指之下。
张子善此言,表面是询问红旗营的战略,实则是在提醒方国珍:石山是志在天下的枭雄,他渡江南下就是要来抢夺地盘,包括你的基业也在他的目标之内,切莫因为几句恭维而忘了潜在的危险!
方国珍本就是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