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灵,鲜少被逮住。纵是逮住,依着那黄大所教,只需连连磕头归还求饶,便也无人再追究。
听至此,崔隐似乎懂了钱七七口中所谓为官之道和风雨中她眼里的恨意。他蹙着眉却含着笑:“何时想通不再偷窃,走上正道的?”
“你怎知后来不再偷窃?”
他戏谑一笑:“看你这苗子尚未长歪,想来应是弃了偷盗、抢劫,走了正道。”
夏日里偷偷抢抢勉强度日倒也滋润。可一晃进了冬,便大不如从前。冬日的街市人烟稀少,纵是偷也没几个目标。钱七七正饿的前胸贴后背,黄大提出要干一票大的。
原是那黄大发现,入冬以后西京城各家寺庙都会在门口施粥。可往往等一上午也不过一小碗。黄大的计划是趁着粥车刚推出之际,几人合力将粥车劫走。
据多次踩点发现,靖善坊兴善寺院外有一老桂花树,爬上去刚好正对寺庙后厨。他们这帮人中一人负责盯梢,等粥车快要推出之际吹口哨提醒;听到哨声几个稍微身高体壮的要趁着僧人反应不上来,快速劫走粥车推至坊外废宅;钱七七和另外两个负责善后,拦住追上来的僧人。
计划看似完美。
可粥车非但未能被打劫,还惊动了正在附近巡逻的武侯。一伙人如过街老鼠,被僧人、乞儿还有武侯们追赶。
钱七七本就饿得发慌,指着这一票能吃个饱肚,谁知打劫不成还要被追打。别人都是沿街逃窜,却只有她迷迷糊糊的朝着寺庙大门往里逃,与赶来增援的僧人撞了个满怀。
钱七七被关了进去,听说要等着抓到主犯一起问话。许是没抓到、许是粥车无恙大家便忘了此事。她在柴房里被关了一天一夜也无人问津。
但那一夜,他发现这柴房隔壁是一处简陋的禅房,中间是一道虚掩的门。那禅房里竟也关着一个老丈。每日都有人来给老丈送饭。送饭时小和尚会问:“可想通了?”
那老丈答:“佛门重地,普渡众生。披着袈裟收借贷福报之事,贫僧誓死不从。”
老丈得知钱七七因抢粥车不成被关进来,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业由缘起,善由心更。这分明是双巧手。”
他每日都会为她分一半饭菜,又教她些奇技淫巧术。一老一少,竟也有说不完的话。
钱七七问他这奇技淫巧术可能赚钱,他笑而不语。
她又问:“有朝一日,我也能成巨富吗?”
老丈捋了捋胡须:“巨富可成,怕是要犯桃花劫。”
她不屑:“我钱七七不爱郎君、只爱财,桃花劫算甚,连根拔起便是!”
钱七七高兴的缩在老丈脚边睡着了,她记得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有吃不完的美食。却不想一觉醒来,再也不见那老丈。
她等了一整日,听到隔壁柴房门再次被打开。她哆哆嗦嗦的爬过去,却见一个圆脸小僧盯着她问:“哪里来的小鬼,何时钻进这来的?”
钱七七怕又被锁起来,慌得直往外跑,何时丢了一只鞋子也不记得。
那一夜,西京城下了那年冬日最大的一场雪。她只觉又饿又冷,每踩下一个脚印,小腿便失去知觉半分。她不知黄大他们去了哪,不知道还能去找谁,一时之间陷在白茫茫的城中辨不出方向。
榻上崔隐满眼怜惜看向钱七七。从前许多次,他怒命运不公,令他不得承欢父母膝下;他怨先皇后仙逝后,他这个太子伴读便沦为太子替罪的羔羊。那些不分清白的先生和嬷嬷,以太子金尊玉贵为由,一个小小的错,也要他替太子加倍受罚。他叹如今跻身朝堂,却因父王曾禅让皇位,不得重用,如今势单力薄,行事掣肘维艰。
可这一刻,与她相比,这些好似什么都不算。他又记起她那满头鲜花的胡帽。那些鲜花好似便是京中随处可见的蜀葵最多,他啧啧打趣道:“蜀葵耐寒热,倒是与你一样顽强。好险,亏得那老丈,你这株蜀葵花差些便长弯了!”
“什么蜀葵?我可比蜀葵还要顽强。”她说着仰面自豪:“我是余阿婆杂草堆里捡来的,是这京中的杂草。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痩处嘛……”她略一思索道:“也不一定苦一生。反正碎石罅隙也好,马场崖边也罢。我只管向上长。老丈说了,杂草也可成为结实的麻绳,杂草也可燃起灼人的野火。”
“对,杂草都可,我有何不可?”崔隐想着含笑看向她,心中下定决心:“那便借你这杂草之势燎原万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