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原本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见陛下并未说什么,才缓缓松了松瑟缩着的脖子。
“是,陛下。”
两人应声进入殿内,见蒋何径直卷起了地上的毯子,杨益颇有些犹疑的瞥了一眼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姚临乐。
他不知道陛下的那句“都扔出去”是否包括这个家伙,他又朝蒋何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见对方不搭理他,而看门口的那道身影也已经进入内殿了。
他开始犯难,最终还是扯住了扛起地毯准备离开的蒋何,眼神和手势并用的指了指跪伏在地上的人。
蒋何向来知晓他的傻大楞思维,朝他翻了个白眼,又示意他瞧地上还未清理干净的血渍。
杨益立即会意,立即俯身戳了戳地上的姚临乐,见她怯怯的抬眼,立即一脸凶神恶煞的指了指地上的脏污,然后追着蒋何离开了。
姚临乐有些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总爱装腔作势的人。
可未等她多做思考,殿内压抑沉沉的氛围便让她觉得喘不上气来。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可偏偏四下环顾之后却始终不见幕后之人。
阴森森冷嗖嗖的感觉将她笼罩住,而这殿内的温暖却又让她觉得无比燥热,几番掺杂之下,她的额间直冒冷汗。
姚临乐立即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俯身擦拭着地上的血迹,直到没有错漏,她才缓缓起身弓着腰掩着一侧的墙壁悄然退出。
一股冷意从炭火的气息里闪过,妫朔呈也听不见那道细微的脚步声了,这才从打坐凝神之中再次睁开眼睛。
宫人都尽数退了出去,只有少数的一两人守在外殿值夜,殿内的各处都变得安静起来,他轻轻的吐了一口浊气,将方才心中几乎快要压制不住的戾气吐露到体外。
他环顾了一圈,殿内再没有那些叫他不痛快的气息和身影了,心中的不悦也就此削减了几分。
姚临乐低头退出大殿,方才一直笼罩在她心头的那股冷意终于也消散了几分。此时殿外的风雪,仿佛都无法给她那种刻入骨髓的寒意。
蒋何一行人也已经各自回归到原本的位置,几个人规规矩矩地立在大殿外,持着腰间配着刀刃,威风凛凛的披风依旧偎依在身后,不被风雪所侵扰掀开。
姚临乐自知他们中人对自己这重身份大多都有偏见,也从未想过要与他们有什么瓜葛,毕竟即便是面捏的人,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这样三番四次的刻意刁难。
知晓他们不喜欢自己的身份,也知晓他们同新帝一样无比地厌恶阉人,可却也忍不住的在心中不止一次的发问,皇城之中这成千上万的阉人究竟自何而来?因何而来?
他们为何会从一个完完整整的男子变成了他们口中的败类,眼中的异类?
他们归根结底还只是皇权之下迫不得已而的可怜人,在这荒诞世俗规矩中所诞生的怪物。
姚临乐不想因此事去同任何人论长短,她也没有这样的立场与权利。
自己一面顶着太监的假身份,一面又藏着昏帝血脉,又怎能算得上是无辜之人。
做一个随时可能丧命的阉人,或是做一个被发现便会当即丢了性命的亡国公主,这两者于她而言差别不大。
如今到了这般田地,早已不是她贪生怕死一厢情愿的事了。
陷入这样必死的局面,姚临乐自知死亡只不过是早晚的事,留在这宫中继续披着小江子的外皮,还是主动暴露,其实差别不大的。
她不怕死,但她想让自己的死能稍微有些意义,最起码她还可以回报一下这些年来一直照顾着她,关怀着她,偷偷将她抚养成人的阿嬷。
姚临乐漫无目的的想着,也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何时自己早已走到檐外,一头扎进了漫天的风雪之中,直到脚下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鞋底与雪地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时,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早已离那座大殿很远了。
她现在得将手里的血水处理好,此间是贵人的地界,容不得些许脏污停留在这里。
倾倒脏污的地方她倒也熟门熟路,便也继续低着头往前走,此时风雪不算弥漫,可毕竟没完没了的下了好几日,中间虽也曾有过片刻的停歇,可还是积少成多,攒了不少铺盖在地上。
按照以往昏帝在位时的习惯,这些雪应当是存不起来的。在他们存起来之前,便会由着满宫的阉人将它们处理干净,绝不会容许在承霄殿亦或是章台之前存留着这些白皑皑的东西。
可现在人手终究是调派不开,当初血洗皇城之时终究还是伤了元气,许多人在这场祸乱之中无辜丧命,也有许多人趁着这场动乱逃出宫去。
现在所留下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大多都是些弱势女子,亦或是年迈的老嬷嬷,再者便是此次随新帝一同进入皇城的侍卫。
前两者人数有限,且到现在也未能完全支配分离清楚,大多也都是在原本的宫殿,亦或是掖庭等着发配,没有如此数量之众者可供调遣清扫的。
而后者是跟着新帝从西北一路打来的,西北的漫天风雪是最常见的,即便是下起的雪堆到了腰部以上,也从未有过特地组织清扫铲雪的经历,他们此前大多都是自发而为。
可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