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谢云真一眼又一眼,半晌才慢吞吞说:“我就说嘛,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谢云真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没糊弄过去,叫屠英看出点什么来。
“以为,”屠英挠挠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以为真姐姐是大人的心上人,但想着又不太可能,大人在京中……”
不太可能。
明明已经快入夏了,谢云真脸上的笑意僵住,脚下平生了几分寒意。
看吧谢云真,谁都觉得不可能,谁都觉得你和大人云泥之别不该有交集,更攀不上那位大人。
她只听到屠英前半句,却没注意后半句更重要的话……
云泥……之别吗?
可谁是云,谁又天生该是泥呢?
谢云真放下帏帽轻纱,收起杂乱的思绪,她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小茶馆,缓了缓嗓音:“小屠公子,就在这里吧,我有些女子家的物什要采买,可能会费些工夫,你不如在此处等我。”
屠英听着“女子家物什”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应声说好,又道:“真姐姐你怎么也客气,唤我屠英就好。”
谢云真也不说好,只点点头转身离开。
屠英随意从路边拔了跟杂草叼在嘴里,目送谢云真进了一家成衣店后才步入茶馆坐下,半晌他突然咂摸出一丝不对:
既是大人的厨娘,又为何要谎称是他的阿姐?!
*
谢云真进了成衣店后径直从后门离开,多年过去,这家店倒是没太大变化。
这挨着后门边上的几条小巷也跟记忆里差距不大,只是更加灰败了些。
打眼望去,有几家似乎已经没了人烟气,院中的青苔肆意弥漫,淹没了墙根,散发着陈旧死亡的气息。
她望着前路,心下云雾渐起,只剩白茫茫一片,她踏在青石板路上的每一步,都逐渐变得如千钧之重。
走至岔路口,谢云真的心像是忽然活过来一般,开始阵阵抽痛,她紧紧地抓着衣角不觉有些自嘲。
当年弃她如敝履的人,她真的,有必要十年如一日,做梦都想来看他们丢弃她后过得怎样吗?
她明明早借着那场风寒,对阿娘说过,之前的记忆她全都忘了。
既然忘了,你还执着什么?
既是执着,故地重游你怎么又怯懦不敢近前?
“哎哎哎!轻点轻点!干什么推人啊!我自己能走!”
“别!那个不行!快放下!那个不能拿!!”
不等谢云真想清楚,前方小院门口的动静就无形中替她做了决定。
听着略显熟悉的尖嗓门儿谢云真下意识几步急促走过去。
只见巷子里已经围了些好事的看客,一个穿着绛色衣裙的妇人护着一名少年被几个彪形大汉从院中推出来,院外堆了好几个大箱笼,那妇人被人一推,生怕摔着少年,身形一挡磕在了箱子上。
那妇人额头见了血,立马炸了毛不依,指着大汉骂:“天杀的!你们这是要当街行凶吗?不过几百两你们是要将我们逼上绝路啊!”
紧接着一个中年男子也被推了出来,他踉跄了几步,冲妇人小声埋怨:“好了慧蓉,说这些是要人看笑话吗?”
几个大汉跟着走出来,挡在秦家院门口,其中一个揪起少年衣领往自己那边拖,语气狠戾道:“秦才良,你儿子偷了我家老爷不少东西倒卖,若是限期不拿银子还,你这宅子别想回了,你儿子这双手也别想要了。”
见儿子要被大汉带走,妇人慌了,哭天喊地叫喊一旁的婆子帮忙,一人拉着少年一只胳膊,那少年连声嚷嚷痛,推推搡搡间,堆在旁边箱笼摇摇欲坠。
眼见要砸到一旁看戏妇人的稚儿,秦才良连忙扑身去扶箱子,谢云真在一旁看见这一幕,只觉得无比讽刺,心像是被撕裂般痛到麻木,她毫无知觉地伸出手扶住另一边。
她死死地盯着秦才良衰老许多的脸,从齿间送出的话淬满了凉薄: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必了不必了,好姑娘,你不——”秦才良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扶着箱笼的手一僵,抓着两角的手指狰狞地收紧。
他慌乱地背过身去,疑心自己产生了幻觉。
被秦才良拒绝后,谢云真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旁,面不改色地取下帏帽。
她盯着秦才良背影,喉咙不由得发紧,她咬着牙咽下哽咽的冲动,说出口的嗓音冷到极致,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
“那么,我买下你家宅院呢?”
无人料想,帏帽之下竟是这等绝色。
看客俱是呆愣了几息,只觉得这样的容貌衣着,怎么也不像是会来这条巷子的人。
严慧蓉顾不上见到谢云真样貌后心底划过的古怪,她一听这话,面上喜不自胜,正愁家里没钱补不上儿子捅出的窟窿,她空出手掐了秦才良一把,示意他说话:“上赶着买卖呢!你发什么愣啊!”
邻居都默不作声地瞧着这场好戏,秦才良始终背着身,也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
他不过四十余岁,弓着腰的样子像是六七旬老头,半晌才干哑着嗓门冷硬回绝她:
“不卖。”
谢云真笑了。
她阔别十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