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幼时的记忆,总是模糊不清的。
从有记忆起,姬伊就厌恶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身后的姬僧。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缘由。
姬伊对暴力的过分追求实难考据,却也并非全无征兆。
她的性格偏向于淘气、顽劣,对暴力有着天然的偏好,这一点,宣宗尚在时就已经注意到了。
姬伊曾无数次抄起身旁的玩具物件打砸姬僧、侍男,都被侍从尽力安抚下来,只当是女孩与男孩之间天性差异。
直到她长到六七岁,开始不受限制地出入各种场合,仅仅一年之中,与年岁差距不小的姊妹们发生十数次冲突时,长辈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对于皇孙而言,这样的性格不算是坏事,但也不算好事,她需要一些恰当的引导。
至少亲长、姊妹、属下、乃至于将来的子嗣,都不该成为姬伊攻击的目标,起码在无冤无仇的情况下不该如此。
宣宗当时与太上皇商讨过,一个孩子的精力再旺盛,也必然是有限的,只要给姬伊一个发泄的出口,她对其他方面的不满和冲突也会减少。
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人,即使八成的人不该为姬伊所伤,剩下的两成人中该死的人也足以满足姬伊发泄过多的怒气了吧。
宣宗想的很好,甚至想过要不要将姬伊往将帅的方向培养,希望可以为姬伊摸索出一个既不影响她将来的生活,又保证她不被人恐惧孤立、或者报复的方式。
旁观事态的太上皇提出了更奇妙的建议。
何不招几个温柔贞静的男孩进宫来做姬伊的玩伴,要求不高,只要体贴善良,身家清白。
或许可以耳濡目染地教会姬伊一些与人相处的道理。
这办法乍一听极有道理,宣宗考虑到姬伊与太上皇脾性相近,或许彼此间更为了解,从善如流地采纳了太上皇的建议。
于是,宣宗与好友孟相商议后,将小孟氏召入宫中陪伴,为的就是试验,姬伊的暴力在外人面前是否可控。
当年,那个孟家的男孩入宫之后,姬伊对外的性格确实变得更平和了。
她几乎不再与姊妹争执吵闹,揍姬僧的频率也减到最少,就连上课时分,与师傅之间多余的斗智斗勇也变少了,对待亲友更加有礼节。
宣宗别提有多么欣慰了。
与此同时,在宫墙之内,孟小郎承担了姬伊所有的坏脾气。
即便孟小郎乖巧懂事,这样的局面也没有维持多久。
在太上皇的授意之下,姬伊对身边人的不满和发泄都会受到提醒和遏制,尤其与姐妹之间的争斗,双方会共同承担同样的责罚。
但当姬伊欺负孟小郎的时候,宫人却默不作声地侍立一旁,任由姬伊发泄。
刚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孩童间的玩笑,但等到姬伊发现了自己深受纵容的现状,情况便愈演愈烈。
即便如此,太上皇仍是不动声色地暗示宫人不必插手。
有太上皇的授意在先,奶姆和宫人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更无人敢加以制止。
姬伊有了一个合适的沙包,对宫人们来说当然是幸事。
而在深宫之中,区区一个小男孩能告状的机会很少。
他远离母亲生活,又没有拜师读书的必要,虽然也有宫教博士来教导他识字学礼,可宫教博士是什么人呐,人精中的尖子,一味地照本宣科,对多余的事情一概视而不见。
宣宗探望孙儿时,偶尔也顺带看看孟小郎,看他乖巧懂事,也只有夸赞的。后来的流言蜚语就源于此,宣宗确实很喜欢这个能改善孙儿脾气的小男孩。
直到某一天,姬伊望着宫墙上灵活跃动的玄猫,对养宠物起了兴致。姬伊对猫儿不感兴趣,她想要一只兔子,且不能是寻常的兔子,她要有黑白花纹的、能被她一直捧在手里,不会短短数月就长大到逮不住的小兔子。
下面的人绞尽脑汁、想法设法地满足姬伊,还真弄来一只小巧可爱、黑白相间的鼠兔。
这种兔子,长到最大也能被小孩捧在手里。
姬伊亲力亲为,精心地养了两天,三分兴趣褪去后,便和其余物件一样,又丢给宫人管照。
鼠兔养在小笼子里,孟小郎养在大笼子里,本也相安无事。或因同病相怜,孟小郎对鼠兔额外地喜爱。
负责管照的宫人看孟小郎可怜,便允许他偶尔凑近赏鼠兔,碰一碰、摸一摸兔毛。
因是姬伊的宠物,即使不怎么受宠爱,鼠兔的草料也是精挑细选过、用清水洗净、熏笼烘干再供给兔子食用。
说来孟小郎的短命,也是命中注定的劫难。
某天午后,宫人匆忙洗了草,还没来得及烘干草料,有事离开了片刻。
旁观的孟小郎见鼠兔馋嘴可怜,便先行拿着草喂给了鼠兔,兔子吃得又快又有劲儿。
当晚,兔子腹泻身亡。
姬伊得知消息后,发了很大的脾气,砸了满地的零碎。
属于她的东西,因为别人死掉了。
姬伊没有哭,也没有叫喊,她牵出了新的爱宠,一只可亲的幼虎。
幼虎虽小,足以恐吓孩童。
幼虎很听姬伊的话,追逐孟小郎在庭院内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