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灰烬,从昭宁宫墟土掠过,吹散了那行血书般的字迹。
而此时,城东药阁前,一座青石高台悄然立起。
台名“药语”。
四角悬铜铃,无风自鸣;中央设蒲团阵,环列三十六席。
每日辰时三刻,药童小满便会捧出一盏盏温热的“清心汤”——汤色澄黄,浮着几片不起眼的银叶,入口微苦,回甘却如春泉沁心。
“凡饮此汤者,静坐三炷香,若有感,可执笔随意书写。”小满声音清亮,立于台前宣示,“写什么皆可,药阁不问来历,只收真言。”
起初百姓观望,只道是药阁新奇把戏。可不过三日,异象频生。
有老药农闭目昏沉,醒来时案上竟布满潦草药方,竟是失传百年的《寒髓散》配伍;一盲眼少女连饮七日,梦中执炭条画出人体经络异变图,竟与疫病传变路径分毫不差;更有疯癫多年的村妇,在台上泪流满面写下:“我儿不是鬼附,是痰迷心窍!”
消息如野火燎原。
“药阁的汤,能听见药在说话。”
“喝了能通神识,梦见先人传方!”
短短半月,药语台前日日排起长龙。
百姓不再称其为台,而唤作“闻药之所”。
有人跪拜,有人焚香,却无人再提医律院的诵律课功。
——那是旧神的余响,而今,新道已生。
可就在这片清明之中,一道黑影悄然潜入夜色。
黑香童,医律院最卑微的焚香童,体内早已被“律毒”浸透五脏。
他奉沈青璃密令而来,只待子时,在药语台地底埋下“迷神香”,欲以律毒污染清心汤气场,毁其共鸣。
可他刚踏入台基三步,异变陡生。
七窍骤然渗血,鼻血如线,耳中滴出黑汁,喉头一甜,竟喷出一口墨灰色的灰烬。
他跪倒在地,抽搐不止,手中那撮“律字灰”脱手而出,飘落蒲团之上。
灰烬未散,竟自行蠕动,聚成两个歪斜小字——
救我。
台后帘幕一掀,云知夏缓步而出。
她蹲下身,指尖轻触那灰,眉心微动。
“律字为引,信念成毒……她竟把人的执念炼成了活物。”她抬眸,看向垂死之人,眼中无悲无喜,唯有彻骨清明,“你不是来毁我的,你是来求救的。”
她掌心燃起一缕金焰,不灼人,却渗入黑香童七窍,如丝如缕探入肺腑。
脏器在焰中显形——肝如焦炭,肾若腐絮,而心口深处,竟嵌着一枚芝麻大小的黑印,纹路竟是“静”字残篆。
“以静心散为基,万民诵律为引,血祭为火,炼出这‘律印’?”云知夏冷笑,指尖一挑,金焰猛收——
“啪”一声轻响,那枚微型律印自尸身中剥离,落入她掌心,犹自微微震颤,似有低语。
“你们用信仰炼毒,我用毒,炼出真相。”
她起身,将律印投入药阁深处那尊千年玄铜炉。
炉火自燃,金焰翻腾,她亲手投下七味逆性药引——断魂草、反心藤、破念子……皆是悖道之药,专克执念。
三日后,炉开。
一枚通体赤红的丹丸静静躺在炉底,表面浮着细密裂纹,宛如新生脉络。
“醒神丹。”她将丹交予小满,“混入清心汤,分三日,遍施全城。”
小满迟疑:“若有人不醒,反癫呢?”
“那就说明,他们沉得太久。”云知夏目光如刃,“沉到连痛都忘了——这才最该醒。”
丹入汤,汤入喉。
起初不过头痛欲裂,有人抱头哀嚎,有人跪地干呕。
可至第二日,街头巷尾,忽闻哭声四起。
卖菜老妪抱着孙子痛哭:“我想起来了……当年他发烧,不是冲撞了祠堂,是我喂错了药!”
书生摔碎医书,泪流满面:“我背了十年的《医律正典》,全是错的……全是错的啊!”
就连巡医使陆仲景,也在饮汤后伏案大哭,撕碎胸前律徽:“我们不是医者……我们是刽子手……”
人心如冰层破裂,裂声无声,却震彻天地。
昭宁宫内,沈青璃盘坐残殿,手中佛珠寸寸断裂。
她感知着城中“律音场”的崩塌——那曾由千万人信念构筑的无形力场,如今如沙塔倾颓,一丝不存。
“不可能……”她指尖掐入掌心,声音嘶哑,“律是铁规,心是乱源,没有律,医便是疯……”
陆仲景率众跪于殿外,额头触地:“使君,百姓不愿再诵律了!他们……他们在哭,在醒!”
“闭嘴!”沈青璃猛然起身,抽出案上青铜刀,一刀斩下案几一角,“他们不懂!乱世需重典,医道需铁律!谁敢弃律,便是乱道!”
无人再言。
当夜,她焚尽所有《医律典》手稿,火光映得她双目赤红。
她取白绢,以指尖划破手腕,以精血为墨,重写“新律”。
笔落之处,纸面焦黑,血丝自墨痕中蜿蜒爬出,如活虫蠕动。
她双目空洞,却笔走龙蛇——因为她已看不见,全凭体内“律毒”幻化出的虚影指引。
殿外檐下,墨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