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全文完结
阳光泼洒进来。
落地窗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感受到久违的暖意，微微抬起下巴。染着金粉的漆黑眼睫轻颤，泪水自眼角滑落，宛若断线的珠子垂直滴在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上。
站在一旁的陶婷见状，慌乱无措地抬起微颤的手，用手掌内侧轻轻拭去他脸颊的泪痕。
远处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玻璃幕墙上，不时反射着刺眼的金光一-那曾是他半生汲汲营营追求的光芒。朱奥垂了垂眸，无声地笑了笑，笑意里尽是自嘲。是在笑自己这争名逐利的半生。很短，却也灿烂过，可恨过。他转念一想，值了。
陶婷绕到他身侧，缓缓蹲下,握住他被室内空调吹得冰凉的右手。她仰起脸迎上朱奥垂落的视线，扬起唇角，笑容浅淡温和：“我们回医院吧……”
四个月前，朱奥在父母家吐血昏倒，被紧急送医抢救。女儿朱芮当夜就联系了正在新加坡采风寻找设计灵感的陶婷。她连夜赶回，万幸，命是抢回来了，虽然代价是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
他的慢性胃病拖得太久，几乎到了晚期。
却也不是不能控制，可他出院没多久，又回到了京市，说是那里有太多公事需要处理。
就在上个月，朱奥将自己名下所有可动用的流动资金，一次性转入了多年前为陶婷设立的那个家族基金账户；半月前，他又将名下最主要的商业股权与部分固定资产，分别置入为一双儿女及父母设立的不可撤销信托中。他在安排自己的后事。
“婷婷，我这辈子对不起很多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他声音沙哑，″谢谢你还愿意来陪我。”
陶婷抬起他的手，贴了贴自己的脸颊：“…我也犯过错，不该总是和你爸妈吵架……不该把他们赶出家门“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泪水浸湿了他的皮肤，“不该……蛮不讲理地对你又踢又打…”
此刻的忏悔并非矫饰，而是迟来的清醒。她曾仗着他的爱和纵容，将任性当作武器，一次次试探他的底线。而他，何尝不是用这种无底线的退让，将她宠成了嚣张跋扈的模样。
算不清多少年前了，那时候还没老二，因为孩子教育问题，二老一定要插手，陶婷一气之下将他们赶出了家门。恰逢朱奥下班回家，他一下车就将她很用力地拽开，说了警告她的话，她当夜离家出走，朱奥找遍了全城直到天亮，才在一处广场上将她找到，向她认错，并跪地祈求她的原谅。他们的感情，就是在这些日积月累的吵闹、误会和彼此伤害中磨损殆尽。“叩"玻璃门被敲响。
两人闻声看过去。
那位邓总将门拉开一道缝：“朱总，他们已经走了。”朱奥点点头，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负。这扇门刚关上，再次被推开。
朱奥父母出现在门口。
他们是从医院赶来的。
王敏双眼含泪，一向严肃的朱江颤抖着干扁的眼皮和嘴唇。一开始还想指责这个孩子用请他们去寺庙为他烧香为由故意支开他们，不顾身体从医院跑出来，这时候所有责备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陶婷握住轮椅把手，将轮椅缓缓转了个方向。朱奥仰视着停在面前的父母，他们苍老的眼里盛满了对他的疼惜和担心。朱奥重新勾起唇角，消瘦的脸颊颧骨更是外露，沐在光下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王敏频繁眨着眼睛，快速抹去脸上泪痕，手还未落下，便听儿子低声请求：
“爸、妈，我想回家了。”
大
从京市回来后，陈嘉树拒绝使用Tug已经整整两天。陈董不再来串门，大家反而有些不习惯，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战战兢兢。
这天晚上，覃乔端着一盘草莓走进书房，轻轻放在书桌上。陈嘉树只在推门声响时抬了抬头，随后便继续一手抚盲文点读器，一手敲击键盘，凝神"审阅”财务简报。。
覃乔走到他身侧，俯身拈起一颗饱满的草莓，递到他唇边。男人微启双唇，顺从地含入口中，咀嚼两下，缓缓咽下。陈嘉树停下工作，仰起脸“看"着她，沉默片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商品是商品，人是人，本就是银货两讫的交易。可是我……难过心里这关。他′盼着我死，…”
即使他千万个不愿承认，但种种事件串联起来，朱奥研制这款导盲犬全然是为了他。可笑的赎罪一-他现在竞要靠一个盼着他死的人的“恩赐”来生活。覃乔知道他的话尚未说完，静静地等待着。他嗓音沙哑得厉害：“乔乔……我感觉自己有了双'眼睛'，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然而这双′眼睛′是他赠予我的，太讽刺了……你知道吗？”覃乔温柔的目光抚过他黯淡的双眸：“嘉树，我懂。你不是幼稚。你拒绝用Tug，不是因为它不好，更不是因为它帮不到你。你是在跟自己较劲，跟你心里那个……还残留着十几年兄弟情分的自己较劲。你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一个仇人'送来的′大礼'，你觉得那是背叛了过去的自己，背叛了这几年努力遗忘朱奥的自己。”
“但你真的忘记了吗？”
素白纤细的手抚上陈嘉树的左颊，细滑的、冰凉的，仿佛一件易碎的白瓷。覃乔语气放的更轻缓，夹着一丝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