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战洋听张舒说完这几个例子,缓缓点了点头,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不解、到中间的凝重,最终化为一种带着些许无奈的清明。
说白了,现实就摆在这儿,哪怕手柄手地教,你们也未必能真正掌握,就算学会了,在实际工作中也未必施展得开。
这就是硬条件、软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不是光靠热情就能解决的。
上级安排这些人来学习,肯定是希望他们能带着真本事回去。可万一到最后连皮毛都没摸到,岂不是让两边都难堪?
与其到时候失望,不如现在就坦诚相告,把最坏的可能摆在台面上。
苗战洋在张舒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右手握拳不停地捶打着左手掌心。
“张董!可…可现在的问题是,我当时在领导那儿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把你们信诚夸成了解决国企困境的密钥匙!现在转头又说这钥匙开不了锁,这不坏菜了嘛!”
这事关他的政治信誉和前程,但事已至此,他更不敢隐瞒不报。拖延只会让后果更严重
他猛地站定,象是下定了决心,“我用一下电话!”
不等张舒回答,他就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抓起了电话。
张舒在一旁看着,他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卑躬屈膝”的苗战洋。
电话似乎是通过秘书转接,在等待的间隙,苗战洋的腰已经不自觉地微微躬起,对着空气开始无声地练习口型。
“喂!李祕书吗?您好您好!我是盐市的苗战洋啊,对对,小苗!”
他的声音瞬间充满了热情和谦卑,腰弯得更低了,几乎快要贴到桌面上。
“有个情况想跟领导汇报一下,不知道领导现在方不方便?”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脸上的肌肉绷得更紧了,甚至带上了几分谄媚。
“哎哎!领导好!领导您百忙之中打扰了!对对我,就是我,上次去您办公室汇报工作的,盐市的苗战洋啊!”
“对对对,是这么个事,关于组织国营厂长来信诚集团学习考察的方案,可能…可能得跟您汇报一下,事情…呃…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变故。”
他将张舒刚才那套关于私企与国企体制机制根本不同,学了也难落地的理论,尽量委婉地复述了一遍。
期间不断夹杂着领导高瞻远瞩肯定早就看到了,我们也是经过深入调研才发现的这个深层次矛盾,主要是怕达不到领导期望的效果,反而添乱之类的解释和铺垫。
突然,苗战洋转过头来,朝着张舒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
“哎!在在在。在呢!就在我旁边!我刚才还跟他说这个事呢!
对对对!张舒同志也非常重视,他也把一些……一些客观存在的困难,坦诚地跟我们交流了一下。” 他巧妙地将尖锐的现实问题替换成了客观困难。
“领导您放心,张舒同志的思想觉悟那可高得很!他一听是国营兄弟单位的同志们要来学习交流,那是打心眼里高兴,抢着争着要招待!
是是是!领导您考虑得太周到了!我们哪能真让他一个企业家又出经验又花钱啊!市里肯定会有专项经费保障,必须安排好!
挨好好好!我这就叫他过来听电话!”
苗战洋对着话筒连声应承,随即用手紧紧捂住话筒,朝着张舒猛地招手,脸上露出关键时刻你得顶上去的恳求。
“快快快!张董!领导要亲自跟你通话呢!”
张舒闻言一愣,还有自己的事?
但眼下苗战洋已经把他推到了台前,他没办法只能几步上前,从苗战洋手中接过了电话听筒。
“喂!领导您好您好!我是信诚的张舒啊!”
这时,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沉稳、略带沙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一个他非常熟悉、经常在新闻联播里听到的声音。
“张舒同志,你好啊。”
那个声音不疾不徐,“战洋同志刚才汇报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们信诚集团搞得不错,是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啊……”
张舒总算切身理解,为什么刚才苗战洋会表现得如此谄媚。
当电话那头像征着最高权力与意志的声音清淅地传入耳中时,让他脊梁也跟着弯下了几分,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躬敬的神色。
“领导,您过奖了!信诚能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成绩,多亏了国家的好政策,多亏了改革开放带来的春风啊!是时代给了我们这种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
他的语气真诚,将功劳全部归于宏观层面,这是最稳妥也最正确的回答。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温和的低笑:“政策,大家都有,可只有你们信诚发展得这么好,这么快,这就是能力,不用谦虚。”
领导的话锋微微一顿,语气变得更为恳切,也更为凝重。
“现在啊!国营企业这摊子,遇到了不少困难,包袱重,机制也不够活。我们也在想各种办法,希望能把这潭水给搞活起来。
摸着石头过河嘛,过程中难免会遇到挫折,甚至失败。这都不可怕,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