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红墙之内。
烟雾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凝成一团,又缓缓散开。桌上的那份红色内参文件,已经被传阅了好几遍,纸张的边角都起了毛边。
文件不厚,内容却像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一千二百万港币。
捐赠。
教育。
这几个词,每一个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产生了一种让在座这些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老人们,都感到陌生的化学反应。
一位老人拿起桌上的茶杯,发现茶水已经凉透了。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坐在主位上的总设计师,将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他拿起那份文件,轻轻在桌上敲了敲,打破了沉默。
“钱,是好东西。”
“但比钱更好的,是人心。”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这个魏可英,还有之前的那些华商,他们带回来的,不只是资金和技术。”
“他们带回来的,是几代海外华人,对故土的期盼。”
“这股力量,用好了,胜过千军万马。”
老人停顿了一下,将文件递给身边的秘书。
“把这份通报,原文转发给各省市的主要负责同志。”
“让他们都看一看,都想一想。”
“我们搞开放,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有人担心,开了窗,会飞进来一些苍蝇蚊子。”
“我看,飞进来的,还有凤凰。”
……
魏可英一千二百万港币的捐款,如同一颗引爆的深水炸弹,余波至今未平。
整个深圳,乃至整个粤省的官场,都还沉浸在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眩晕感中。
指挥部的办公室里,王虎叼着牙签,正手舞足蹈地跟梁文辉吹嘘。
“文辉,你是没看到袁老头那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妈的,我当时就想跟他说,这才哪到哪?这才刚开胃!”
办公室里,陈山正在和谢国民喝茶。
潮州功夫茶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谢国民放下精致的茶杯,看着窗外喧闹的场面,脸上却带着一丝深思。
“陈先生,这股热情,是好事。”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但也是洪水。如果不能善加引导,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会淹死人。”
他指的是,这笔笔巨款涌入地方后,如何监管,如何使用,都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陈山点了点头,他知道谢国民看透了问题的本质。
“谢先生,你知道邵逸夫吗?”陈山突然问。
“六叔?”王虎愣了一下,“听说他对家里人抠得要死,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但是打算给内地大学捐楼,眼睛都不眨一下。逸夫楼,要盖满全中国。”
“没错。”梁文辉点头,“六叔的善举,值得所有人尊敬。但他的模式,是捐楼,是硬件。而魏先生的捐款,一半修路,一半……是直接针对教育本身。”
谢国民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邵老先生的善举,值得敬佩。”
“逸夫楼。”陈山说出这三个字,语气平静,“但我觉得,还不够。”
谢国民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陈先生的意思是?”
“楼,是死的。人,才是活的。”陈山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中国地图前。
“中国太大了,太穷了。缺的不是几栋教学楼,而是能让所有孩子,都能走进教学楼的机会。”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那些偏远的山区。
“一个孩子,因为家里穷,交不起几块钱的学费,辍学了。你给他盖一栋再漂亮的逸夫楼,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我们捐的钱,应该像春雨,润物无声,洒在最干涸的土地上,洒在每一个需要它的孩子身上。”
谢国民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一个魏可英,可以修泉州的路,盖福建的校舍。但中国,有两千多个县,几十万个村庄。光靠一个个的‘魏可英’,零敲碎打,什么时候是个头?”
“各位的钱,都是血汗钱。捐出来,是情分,是义举。但我们,有没有可能,把这份情分和义举,用一种更高效,更持久,更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式,落到实处?”
“陈先生……你的意思是……”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袁老当初在莲花山顶问我的那个问题。”
“一个深圳,怎么拉得动一架破车?”
“工厂,能解决一部分人的就业和温饱。修路,能打通经济的血脉。但这些,都只是在修补这架破车。”
“想要让这架车自己跑起来,甚至飞起来,靠的是什么?”
“是人!”
“是千千万万有知识,有文化,有眼界的年轻人!”
“中国的未来,不在深圳,不在上海。而在那些我们看不见的穷山恶水,在那些失学的孩子身上。”
“一个孩子失学,只是一个家庭的悲剧。”
“一百万个孩子失学,就是一个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