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阁朱楼,彩灯高悬;珠帘半卷,红袖招摇。
什么“丽春院”、“藏春坞”、“百花楼”、“销金窟”……一家挨着一家,那门面儿比正经店铺还气派!
单是这南大街街左近,有名有号的上等行院,就不下二三十座!更别提那些暗门子、私窠子了,真真是“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端的昼夜笙歌不息!
西门庆骑着高头骏马,后头跟着心腹小厮玳安,蹄声“嘚嘚”,踏着被灯火映得油亮的青石板路,一路行来。
但见两旁妓馆楼上,临街的窗户“吱呀呀”推开半扇,探出无数颗粉妆的脑袋来!一个个搽着腻白的官粉,描着弯细的眉毛,点着猩红的嘴唇,鬓边簪着时新花儿。
有那胆大泼辣的,认得是炙手可热的西门大官人,便捏着嗓子,娇滴滴、颤巍巍地招呼:“哎哟喂!这不是新晋的西门老爷嘛!您老可回来啦!”
“大官人!大官人!几时来奴家这里吃杯暖酒呀?”
更有那轻佻的,手里捏着浸了香汗的绢帕、汗巾儿,觑着西门庆走近,便笑嘻嘻、假意失手地朝着他马头方向一丢!
那红的、绿的、粉的汗巾儿,带着一股子撩人的体香和脂粉气,飘飘悠悠,如同蝴蝶般飞落下来。
一个丢了,引得一片哄笑,后头的粉头也嘻嘻哈哈跟着效仿,一时间竟如下了场香艳汗巾雨!引得街上闲汉们嗷嗷怪叫,争抢着去拾那带着美人香气的物事。
有诗证曰:
汗巾作雨落潇潇,香风十里漫河桥。
马上官人回首处,惊起娇嗔浪儿潮。
便是那些正经铺面里,油盐铺买卖的娘子、绸缎庄闲逛的婆姨、乃至巷口上灶的丫头,听见外头喧哗,也忍不住扒着门缝、踮着脚尖儿偷瞧。
看见西门庆那风流赫赫、春风得意的模样,有的撇嘴暗骂“杀才”,有的却也不免心头撞鹿,脸上飞霞,偷摸多瞧几眼这清河县头一号的风流魔头。
奇的是,街面上认得他的买卖人、帮闲汉、乃至素不相识的路人,但凡瞥见这阵仗,竟纷纷避让道旁,堆起满脸的谄笑,不住地打躬作揖,口中乱纷纷嚷着:
“大官人回来啦!给大老爷请安!”
“西门老爷圣眷隆恩,光耀乡梓!”
“小的们沾光!沾大光啦!”
“老爷您慢走!改日小的登门磕头!”
西门大官人骑在马上,眉头微蹙,心下纳罕:“怪哉!往日这些泼才见我,多是畏畏缩缩,躲闪不及,如同见了活阎罗。今日怎地这般殷勤?脸上那点子畏惧竟多实打实的…敬意?”
他侧眼瞥见跟在马侧的玳安,这小猢狲也正瞪圆了眼珠子,显然也瞧出了这不同。
西门庆被那香风汗巾子雨搅得心头那点疑惑更重了,他勒了勒马缰,放缓了步子,侧头对着紧跟马侧的玳安,压低了嗓子,那声音里带着点琢磨不透的味道:
“玳安,你眼珠子最毒。跟爷说句实话,是不是爷今儿个,眼也花了,耳朵也岔了?怎么觉着……这满大街的气味儿,有点子不对头?”
玳安一听,脖子一缩,脸上那点得意劲儿立马换成了十二分的小心:“哎哟我的大爹!您老这双招子,那是火眼金睛!一点儿没花!小的也正纳着闷儿呢,这事儿……是透着古怪!”
西门庆眉毛一挑,从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哦?古怪在何处?”
玳安,陪着万分的小意儿,讪笑道:“大爹……您老圣明!这汗巾子嘛……嘿嘿,自然是冲着您老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有屁快放!吞吞吐吐像个娘们儿!”西门庆不耐烦地用马鞭虚点了他一下。
玳安把心一横,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憨厚”笑容,小声道:“大爹……小的斗胆说句实在话,您老可别恼……这古怪就古怪在——今儿个这些香喷喷的汗巾儿,它……它全是瞄着您老头上、身上招呼的!一个没往小的这边偏!”
西门庆一愣:“这是何说法?”
玳安缩着脖子,嘿嘿干笑两声:“往日里跟着大爹您打这花街柳巷过……那些粉头姐姐们丢汗巾子,虽说十之**是冲着您老这风流倜傥的模样的,可……可也总有三两条不长眼的给俺的,今儿个倒好,清一色,齐刷刷,都奔着大爹去了!
西门庆:“……”
行不多时,已到自家狮子街大宅门前。好家伙!只见那门前灯笼高挑,亮如白昼,黑压压围满了人。
再往里看,前厅大院门前早已是摆开了几十桌丰盛的流水席面,坐满了左邻右舍、街坊四邻。
那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孙寡嘴等一干结义“兄弟”,还有常时节、吴典恩之流,正吃得满嘴流油,猜枚行令,吆五喝六,喧哗震天。
眼尖的应伯爵第一个瞅见西门庆到了,如同屁股底下安了弹簧,“噌”地跳将起来,扯开破锣嗓子大叫:“哎哟我的天爷爷!咱家显谟老爷回府啦!”
这一嗓子如同炸雷,满院吃席的人“呼啦”一声,如同被狂风刮倒的麦子,齐刷刷离席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乱哄哄地高喊:
“给西门显谟老爷磕头!”“恭迎老爷荣归!”“老爷圣眷隆恩,光